小琼斯固然是代表加斯佩在外交际的,但他认识的人,毫无疑问也肯定是这个领域的,记者也是如此。理查德是《华盛顿邮报》相当资深的社会艺术线的记者,比NBC的格瑞斯要老资格很多,他跟琼斯父子的相识,也持续了近三十年之久。
换而言之,加斯佩·琼斯还没有引入圣马丁岛的时候,理查德就已经负责跟琼斯这条新闻线了,三十年下来,理查德自己都快成了加斯佩·琼斯研究领域的专家。
他完全了解,加斯佩在艺术领域的地位,他或许少见于社交媒体,甚至传统媒体,但在拍卖场上,加斯佩从未缺席过,而且几乎只要有作品上拍,当年度一定位列全美拍卖纪录前十,很多时候都是最高,在全球范围内也差不多。加斯佩本身就不是一个高产的艺术家,如果说之前盖蒂艺术中心、普拉多美术馆等等这些机构都在“抢”林海文的作品,但近二十年来,他们抢夺加斯佩作品的烈度,只有更高。
而在纯艺术理论的领域,加斯佩的地位更是非常崇高——他本身是新达达主义的旗手,代表画家,而和其它这一流派的画家不同,他还启蒙了波普主义的诞生,往往很多时候他的作品会被放到波普的范畴当中,而波普不管争议多大,不管林海文是不是喜欢、认可,但事实上,这一艺术流派的影响力之巨,在抽象主义这个大篮子里头,是数一数二的。
某种意义上,说他是波普艺术之父,也不是完全不可以的。
所以这样一个人,现在他的儿子说,他在学习林海文创造的艺术,从浅层面来说,源古典主义非常伟大,足以让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艺术家去参考,却尝试,但如果从更深层面去考虑——一个终生追逐抽象的顶尖艺术家,在人生暮年,选择重新学习古典学院领域的新流派,这难道不是对自己过去数十年艺术人生的否定么?而同时,这难道不也是对抽象,对波普的否定么?
在争论如火如荼的现在,加斯佩这个动作一旦公开。
林海文要躺赢了?
“琼斯先生知道,我是说他或许只是手痒,想要试试看这种新技法?”理查德艰难地询问到。
但小琼斯下定决心之后,反倒更加洒脱了,他还有心情看理查德的笑话:“是么?不过我觉得不太像啊。”
“嗯?”
“总之,我已经有差不多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没有见到他如此慎重地拿起画笔了。”小琼斯从理查德惊变的神色中,得到了一丝安慰和开心:“我们在交谈的时候,他说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理论,伯纳德·帕里斯你知道的对么?”
“做光和空间的装置艺术那位?”
“是的,我父亲说,假如林海文诞生于帕里斯之前,他认为帕里斯绝对会成为一个源古典主义画家,而不是一个三维的,立体的装置艺术家。他觉得,安格尔之后这些画家,可能都是因为能力、天赋和勤奋的不足,而导致他们无法获得林海文这样的突破,而且还理直气壮地偷懒,号称从外在转向内在,从油画画布转向三维装置——他们都是失败者、平庸者。”
显然,加斯佩在跟自己儿子说起的时候,比在大都会更加尖锐、直接,也毫无顾忌。
小琼斯耸了一下肩膀:“我怀疑即便我不说,等他尝试了林海文的技法,不管成功或者失败,他都会自己说的。”
“上帝。”
“或许林海文就是上帝派下来的。”
“那他老人家可送错了地方,华国可没有多少人信仰他。”理查德撇撇嘴:“而且上帝座下,如果有林海文这样的侍者,那我们对他老人家的脾性一定是有误会了。”
林海文当然不是上帝派来的,他是恶人谷派来的。
“不管怎么样,接下来是你的工作了。”
“……是的。”理查德觉得肩膀上一下子沉重很多。
不过他的动作是很快的,虽然是半个加斯佩·琼斯的研究专家、信奉者,但他的主要工作,仍然是《华盛顿邮报》的资深记者,对于这么重磅的独家大料,当然是不可能拖延的。
要知道,NBC的那个丑女人,这次可是出了大风头,也不知道是把大都会的哪一位给伺候舒服了。
《华盛顿邮报》第二天即刊文报导了。
“……此外,本报联系到加斯佩·琼斯先生的儿子,著名画家罗曼·琼斯先生,他告诉了我们一个震惊的消息……是的,加斯佩先生就是这么说的,他对源古典主义和林海文的认同程度之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们现在还不确定,加斯佩先生是否确实已经全面否定了,他业已追逐半个多世纪的艺术,转而拜倒在林海文的脚下,但足够肯定的一点是,源古典主义对当代艺术主流带来的冲击力,可能也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如小琼斯、理查德等人所想。
即便林海文自己在纽约大学也提及了加斯佩的一些态度,但他自己出来说,跟小琼斯出面确认,再加上《华盛顿邮报》这样的权威媒体的加持,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一个案子,原告的指责,必须得要证人的证言,甚至被告的认罪,才能够成为事实,不是么?
这一次,传统艺术媒体的速度,甚至比社交媒体传播的还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