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是在回到太师府的第五日,收到子鲍夫人的邀帖,又是约在三日之后,请她去鲍府一聚。
鲍府园子里,石榴盛放似火,徐缓风至,就如霞光弥艳。
今日宾客不多,也就是丈夫在都察院任职的另些官眷,均比春归年长,可个个都甚和气谦虚,鲍夫人也不耍口蜜腹剑那套把戏,把春归确实当作贵客对待。
妇人间的谈笑晏晏,恍惚间便过去了两个时辰,到告辞作别,春归也没从鲍夫人的言谈举止察觉出半分蹊跷来。
很圆滑,太世故,也着实不能算作蹊跷。
再是寒微出身,毕竟数十载过去,历事在这儿摆着,聪明人学会长袖善舞是合情合理之事。
只得出一个结论,鲍夫人,是个聪明人。
但有的事情,坏就坏在过于聪明了。
鲍夫人的热情,迷惑不了春归,迷惑住了其余官眷。
其中就有那么一位,丈夫职任都察院经历,她本家姓左,这位左氏眼瞅着鲍夫人对待春归极其友善,巴结之心更加高涨,暗下里悄悄的说了她想去太师府串门的意愿。左氏为此还声明了她与太师府的“亲好”关联。
左氏有个姨妈,夫族有个侄女,嫁的是赵氏宗族一个子弟岳家的舅表亲。
关系绕得让人犯晕,不过春归压根就没去梳理,答应了左氏登门拜访的意愿。
左氏很快就送上门来了。
带来的还有她家女儿,说是明春三月就当及笄之岁,春归一瞧,对这话很存几分怀疑,因为那姑娘看上去确然不像即将及笄的年龄,稚涩得很。
但春归这时已经可以放心让兰心妹妹接待小客人了。
兰心妹妹自从姻缘已定,就从来没有心生懊悔过,虽则说的确有些不舍赵都御这兄长,但正应了女生外向的俗话,这时一门心思的学习料理内务以及交际应酬之事,期望着能够成为未来夫婿的贤内助,所以把直脾气收敛了几分,至少能够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了。
“顾夫人看小女如何?”
左氏一张口,春归险些被她堵住,缓了几缓才笑道:“令嫒一看就是被尊长奉为掌上明珠,珍爱怜惜着,看得出半点苦头都没吃过。”
娇怯得很,不过左氏应该听不明白这言下之意。
“不瞒夫人,妾身就这么一个独女,自然是爱惜的,为了她的婚事可操碎了心……”
春归有点郁闷了。
她可不是看不上那姑娘的出身,着实是,无论兰楼还是兰阁,性情和这姑娘恐怕都不合适,春归可不想乱点鸳鸯谱坏了两位小叔子的终生大事,但虚以委蛇那套,眼看就抵挡不住左氏的步步紧逼了。
好在是,左氏快言快语把下半段立时说出:“鲍公府上四郎,并不是鲍公嫡孙,因为先天不足生
来便患弱症,故而鲍公也不愿督促四郎仕进,只而今身体却是将养好了,外子可见过四郎,虽不曾试举,但也是知书识礼的世家子弟,所以外子便有意结亲,这话外子却又不好张口,交给了妾身,妾身呢……毕竟只有小女这么个孩儿,寻思着先开了口未免有些巴结,妾身倒不怕被议论,可身为人母,总归要为孩子着想的。”
左氏长长叹了声气。
春归倒也了解过左氏的一些情况,她也是子嗣艰难,成婚多年都没有身孕,好容易有了身孕,生的是个儿子,养到一岁多点偏又夭折了,又隔了些年才生了个女孩儿,珍惜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嘛,也有限就是了。
鲍家四郎,的确先天不足,调养了这些年身体才有起色,谁也拿不准是否当真就无早夭之忧,不过鲍府而今可与左氏的夫家地位悬殊,鲍四郎是庶子嫡儿,鲍四之父鲍迁官任刑科给事中,左氏的女儿嫁去鲍家必定算作高嫁,可为父亲的仕途铺垫。
左氏大约觉得毕竟女儿有守寡的风险,若连婚事都由女主先提,传扬开去也太丢脸了。
“说起来这件事,妾身原本拜托的是袁恭人,她可倒好,明明应承了妾身且还收了媒礼,拖延至今都不肯替妾身操办,妾身也不求着她了,见夫人是个爽利的性情,干脆另托媒信。”
左氏说完就露出了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