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宫前审明的罪实,没有任何人预先知会窦章。
他在知情后也并没有显得如何慌乱,有的事情,连心腹僚客他都没有透露,子侄也根本没有随他赴任南京,而朝堂政务,按窦章的性情就更不可能和女眷商量了,但窦夫人却难免有所耳闻,于是忧心忡忡。
“老爷,那华霄霁只怕根本信不过,老爷是否应当更谨慎一些?妾身看来,殿下与赵副使也确然不似会包庇枉法之奸小,这件事,老爷可得仔细被有心之人利用啊。”
“你知道什么。”一句话,已经泄露了窦章的焦躁之情。
窦夫人的心便重重一沉。
不过窦章又很快恢复了冷静:“你记得一点,我并没行为亏心之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君国社稷的忠心耿耿。我已经察实了,的确有不少官员都行为枉法贪赃之恶,周王与赵迳勿无非是利用一件个案企图挽回舆论罢了,周王决非明君圣主之质,要是让他因为监政江南有功而蒙蔽圣听,日后克承大统……那就有亡国之忧伏崩乱之患。所幸的是而今的朝堂,还不容周王一手遮天,你放心,警诫家人,切勿自乱阵脚。”
但窦章未必没有担忧。
他实在没想到兰庭会针对蒋有良突破,虽然蒋有良知之不多,但已经让华霄霁暴露,窦章并不曾与华霄霁直接接触,不知他会否因为承受不住压力供出实情,他只能相信那位行事不至于如此疏忽,接下来就还有胜算。
且他这时已经将奏章交官驿送呈京城,可谓是覆水难收。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自乱阵脚,无论南京情势如何,都不可再与逢君阁联络了。
华霄霁现在正值渡日如年时刻。
兰庭不见他,见他的人却有许多,自从投身太师府赵门一来,华霄霁还从未体会过如此忙碌的生活,但这对他无异于讽刺和折磨。
多的人是质问他,但他却百口莫辩。
他甚至遭到了不少平民百姓的辱骂,他的信念终于产生了动摇,难道周王和赵迳勿当真没有行为过包庇不法之事?这些百姓若然不是当真受惠,何至于如此的义愤填膺?
越来越多的儒生寻他理论,指谪他的品行,华霄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疑惑。
他不用深入市井,大约已经预感到自己会成为千夫所指,遗臭万年了。
但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士可杀不可辱!
这一日,是他主动求见的兰庭,华霄霁已经受不了煎熬了。
“华秀才请见我,有何话说?”兰庭仍是一派气定神闲。
“赵迳勿,你当真没有行为过包庇不法之事?”
“我若否定,华秀才就会相信么?”兰庭微抬眼睑,眼中似谑似鄙。
“你发毒誓!”
“你有什么资格?”兰庭再度垂下眼睑,只看杯中茶汤,是新沏的碧螺春,他特意带来的好茶叶,但是做为决别之用了。
“若然你说服我,我可以……说不定……”
“说不定告诉我你为谁指使?”兰庭着实觉得好笑,但他笑不出来:“魏国公郑秀,只能是他,华秀才觉得我真是直到现在才怀疑你么?我甚至都不惊奇郑秀是怎
么说服你投诚了。无非是用那套我是为私情所困的说辞罢了,可华秀才,我没想到你会轻信这些说辞,甚至于到了罔顾是非善恶的地步!”
“你为何一直对我心存提防?”华霄霁质问出声:“皇长孙被废一事和你和周王不无干系吧?你一直提防我,不就是害怕我勘破你早已有了助周王夺储之欲?且赵迳勿你确然六亲不认,你甚至逼令你亲叔父请辞,将你亲叔父困禁族内!”
“所以呢,你就能够泄露内子外祖诸亲长行踪,导致他们被魏国公害杀?!”
“那不是魏国公的恶行!”
“你还在自欺欺人?那我问你,娇杏因何而死?楚楚是魏国公的耳目,你那日是在吴王宫琼林苑与楚楚接头,楚楚察觉娇杏盯踪你,所以杀娇杏灭口!华霄霁,娇杏只是个婢女,内子安排她照顾你的起居是因担心吴王宫内人事复杂你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你直到现在还要自欺欺人,笃定娇杏是死有余辜么?
赵某从不敢以高风亮节自榜,但敢担保从来未因私己利害残杀无辜,可你,还敢自问否,从什么时候开始,以权夺为重视人命反如草芥!你可敢将你这些行为,公之于众?!”
兰庭也着实没有耐性再与华霄霁多废唇舌:“你的口供,对我根本没有丝毫价值,便是你指控郑秀,也只是空口无凭罢了,当然我有证实你意图激生民乱诬谤皇子的确凿,足以让你伏诛,为犯下累累罪恶偿命。我对你仍有一丝怜悯之心,皆在于你之罪因不在名利而在愚狂,我不需要你指控谁,但可以让你死得尚有尊严。
我可容你出首,你至少应当认罪害杀娇杏,这一罪状,你总无可抵赖了吧。”
兰庭却也不想听华霄霁答复,他起身,与华霄霁擦肩而过。
他也并没有给予华霄霁多久的考虑时间,次日,清早,赵副使便带着周王府的亲卫前往逢君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