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这回没有完全按照渠出的原话,她代替渠出握住了藏丹的手:“你姐姐说,人死之后魂灵确然有知,但根本无法化身厉鬼,如她一样虽然妄执难消至今不得超脱,甚至一直无法为她自己报仇血恨,她不想你也步她后尘,她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从今之后,为你自己生活。
姚姑娘,二妹妹已经和她自己和解了,你再执迷不悟,惩罚的也仅只是你自己而已,不,你一心求死,更会让令姐自责,她若不得超脱,难以再入轮回,就只能魂飞魄散了。你怨恨二妹妹,但不应自惩,这个道理你可听得进去?”
藏丹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挣脱春归的手。
“让大爷和我补偿你吧,这样一来你姐姐才能得真正的超脱,你姐姐魂灵在此,我当她面前承诺,大爷和我会替你赎籍,你若是想找姚家族亲,我们替你打听助你与族亲团圆,你要是想嫁人有个终生依靠,我们也必不遗余力,但我的建议是……我曾经有一邻交,我称她一声柴婶,柴婶膝下没有子女只与侄儿相依为命,若你答应认柴婶为义母,从此也算有了亲长手足,日后与太师府就再无瓜葛了,柴婶也必会许你自主姻缘,就算你想招赘婿,日后子女随你姓姚,也未尝不可。”
春归想渠出姐妹二人曾经沦为奴籍,便是还有族亲恐怕也未必靠得住,若是由太师府出面把她许配人家,藏丹更加未必会接受,而柴婶也曾经露意,确然想认个干女儿了她心中遗憾,柴婶原本视柴生有如亲出,就盼着再多一个女儿。
藏丹对柴婶总不至于会存心结,若她愿意,才算获得新生。
“我姐姐的意思呢?”良久后藏丹才问,她不得不信春归的话,因为那些事,只有她和姐姐知道。
渠出忙不迭说道:“柴婶是好人,柴生也是好人……多谢大奶奶废心了。”
春归转达了渠出的看法。
藏丹终于长叹一声:“姐姐既然是这想法,鸿波不敢不从。”
“想必姚姑娘也不乐意在金陵久留,待我知会大爷,先遣人送姚姑娘回京吧,但请姚姑娘先在吴王宫屈就两日。”
藏丹告辞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春归和渠出。
春归知道渠出此时必然心潮起伏情绪汹涌,她也没急着说话,一人坐着兀自思量晚间要怎么跟兰庭说清这事,直到听渠出问道:“大奶奶早就知道我就是敛朱?”
“我是早在怀疑你为太师府奴婢,且妄执难消,你随我回京之后,对太师府众多人都不甚尊重,唯独一口一声二姑娘从来没有直呼其名,这着实是欲盖弥彰了,你是怕我意识到你就是敛朱吧?你虽对我并没有恶意,当然也是听从玉阳真君的指令才相助于我,不过你也在想着时机合适报仇血恨吧?”春归一派平铺直叙的语气,似根本不在意渠出的有意隐瞒。
渠出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我的妄执并不是对赵兰心的恨意,我最恨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鸿波……我死的那一日,魂灵出窍,目睹的情境就是剑碧把我的死讯告诉鸿波,她们都知道我和
鸿波是姐妹,剑碧说她亲眼看着我滑进了水里,已经喊了人打捞尸首,兴灾乐祸让鸿波替我收尸,鸿波只是哭,她看都不曾去看我一眼。
后来她还自己找到了赵兰心,跪在赵兰心面前直磕头,她说我是自遗其咎,违反了二姑娘定的规矩,该当被罚,后来失足落水,也是我命该如此,总之说尽了绝情话,为的无非是讨好赵兰心,我当时看着鸿波那模样,哪里想到她竟然是楚心积虑意图为我复仇,但我知道鸿波从来怯弱,所以连我都认定是她为了自保,贪图利益,所以六亲不认。
我今天才看见她背着赵兰心悄悄在胡桃汁里掺了毒药,我甚至都没深思过她为何要嫁祸赵兰心,在我心目中她仍然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纵然放不过赵兰心,但我也不想轻饶了她。”
魂灵捂住了自己的脸:“我竟然想要亲手害死鸿波,我才是蛇蝎心肠,我才是……我果然是死有余辜啊,根本就不值得鸿波为了我,这么多年来忍屈受辱,她甚至想要豁出性命把赵兰心一同拉下地狱。”
“你到底还是谅解了鸿波,不过连你自己都没察觉而已。”春归看向窗外,一片亮白的日色:“你阻止了她的计划,单纯是想救我性命吗?你知道倘若并没有造成恶果,我应该会饶鸿波性命,更不说你还一口咬定是二妹妹指使鸿波,那我就更不会重惩鸿波了,渠出,你只是尚未与你自己和解而已。”
“顾宜人,我现在看见了那条路。”渠出忽然说道。
“是通往溟沧的那条路么?”
“是。”
“那你还在迟疑什么?”
“我怎能离开?”渠出讶异,转眼盯着春归:“我可不比普通亡灵,我因玉阳真君施术,即便打消妄执亦能逗留凡世。”
“但不是有种说法是,即便因玉阳真君施术,不至于魂飞魄散,但逗留时间越长便将影响到轮回,说不定下一世更会受妄执所扰,终于难免劫厄?”
“可我若走了,谁还能助顾宜人?”
“你不用再管凡世之事了,人魂有别,各有缘法劫厄,如今你妄执已消,当去应去之地。”
渠出深深吸一口气:“不,宜人有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