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众人还没有从敬妃代替皇后举行已经停办多年的选秀仪会这件事体停歇热议,齐王生母万选侍又被封为贤妃,其父万忱山也升封为成国公,并赐左柱国的勋号,相比娘家父母双亡且无兄弟手足的敬妃,贤妃及成国公府的突然受重自然更加引得朝野关注。
而成国公府及齐王府也自然是喜气洋洋,万门立时筹办起颂恩感德的酒宴,于是广发邀帖——这是弘复帝施予的恩荣,借此时机大举宴席非但不会触怒皇上,反而是对皇上表达感激之情。
春归竟都收到了成国公府的邀帖。
三夫人颇为乐意代劳,替她出席这类乏味无趣说不定还兼唇枪舌箭、勾心斗角的酒宴,连托辞都替春归寻好了:“虽说如今就连市井门户都不少晓得了兰庭是轩翥堂的少年家主,不过京中大族也都知道你还年轻,和长出一辈甚至两辈的官眷应酬来往确然有些不合俗情,有我们两个叔母出席是你心怀谦逊的意思,倒省得走这一趟了。”
“三叔母疼我,知道我不耐烦这类场合才想替我挡了这遭应酬,我怎能不领情?不过这回我却着实无意推托的。”春归挽着三夫人的胳膊往她身上撒娇般的蹭了两蹭,又仰着一张笑脸儿:“而今的时局,谁都看出了齐王、秦王及周王正在角逐储位,皇上也更属意从这三位已经大婚立府的皇子中择立储君,不管是大爷与周王殿下的私交,还是论晋国公府与咱们家为亲故,不管皇上是何看法,总之在齐王、成国公看来轩翥堂辅从的必为周王,他们特意把邀帖指明送给我,就是宣战的意思呢,我若推托岂不显得胆怯?这可不是普通的应酬,哪能躲懒。”
“也是这个道理,我是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我年轻,身边少不得两位叔母掠阵呢。”春归斗志昂扬。
弘复帝的初衷当然还是要避免阖墙之争、骨肉相残,所以不管是秦王还是周王也必然会欣然赴邀免得显出与齐王已经是水火不容、你死我话的阵势,论起战况,也必然是男人之间更加激烈,女眷也无非就是敲敲边鼓,在气势上相斗一场罢了,不至于闹得刀光剑影危机四伏,撇开无趣这一点,春归哪里会怯场呢?
时逢暮春,成国公府花苑里仍是一片芳香浮郁,齐王妃早早便赶了过来,她既是贵客,又是外孙媳妇,帮着成国公府的女眷陪迎宾客乃情理之中,又还特意请了她的表妹徐氏也早些过来成国公府热场,听闻周王妃与顾宜人相携而至,齐王妃与徐氏难免也要去陪着说笑一番。
成国公夫人一见春归的面,就展开了绵里藏针的攻势。
“听说贵府的太夫人自从新岁时就染了风寒,至今都未见好转?怎么至于如此?咱们这一辈的人,惯常说起你家太夫人来,可都羡慕她富态不说,身子骨也着实算是健朗的。哪里知道因这一场病,连出门都不能够了。”活像是老太太要是身康体健的话,今日就合适登门赴宴一样。
赵太师病故,老太太
便是孀居,要自家设宴还能出面和亲朋好友饮谈,别家的宴席她却是不能赴请的,成国公夫人这样说话,可不是认真遗憾赵家太夫人的缺席,无非是借这由头暗诽兰庭夫妻两个不孝罢了。
身边立时就有了帮腔的——袁箕的老妻洪氏。
洪夫人出身世族大户,且丈夫如今高居内阁次辅的职位,论来从前与成国公夫人并非交笃,但而今袁箕既然已经决议辅从齐王,洪夫人也自然会与成国公夫人同声同气了,更不说袁箕与许、赵两家从来就是政敌,洪夫人对于赵门女眷从来便不屑一顾,尤其鄙夷一介寒庶孤女靠着谄媚取机攀附跻身京城官眷圈了的春归。
“所以像咱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最要紧的还是得把心胸放得豁达些,由得子孙如何行事,都莫再想着约束阻挠了,子孙羽翼既然丰满了,还能捆着他们翅膀不让翱翔?到头来反倒会被埋怨见识浅薄、干预外务,原本是一片好心结果被议论为不慈,心里积了气怨,身子骨哪里还好得了呢?”
成国公夫人连忙笑道:“洪夫人这可是在说笑话了,谁不知您的子孙最是孝敬恭顺,您这是享着子孙的福气才用这话来寒碜咱们呢。”
话说得是越来越显山露水了,有若银针扎破了绵锦已经透出锋芒来。
不过她们浑不介意,论年纪她们可得长出春归两辈,莫说还有“绵里藏针”先行铺垫,即便直接亮出刀剑来小辈后生的也只能隐忍。
“两位夫人都有福气,让人好生羡慕。”春归笑应一句。
成国公夫人不由怔了一怔:太师府这位孙媳妇难道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全然听不出这番话里的机锋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