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终究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人,且一把年纪了多少都还明白些事理,再怎么偏心侄孙女,也做不出把亲孙女沉塘处死的事,把春归打几板子的心思倒有,奈何这会儿也没那胆子,谁知道她那色令智昏的长孙回来后该怎么变本加厉报复宝儿?那年宝儿不过是想要心儿的一双镯子,小孩家的玩意,心儿硬是不肯哭闹起来,兰庭可都把宝儿狠狠的数落了一场,闹得宝儿大失了颜面,哄了小半月才哄出点笑容来,更闹得她老人家心肝肠肚都跟着疼了小半月,茶不思饭不想的脸上添了好几道皱纹。
且看大侄媳妇的心思,好像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和顾氏针锋相对,必定是得了兄长的叮嘱,暂时还要忍气吞声。
老太太便只能哄侄孙女:“这孩子,如今气性也太大了些,无非就是和姐妹们几句口头争执,也能够被气成这样的?听姑婆的话,少生些气才益于养身。”
樨时早料到老太太至多也就是“小事化了”,根本不可能责备江珺宝的任性跋扈,春归见这情形,心头默默替安陆侯府这位珺宝姑娘点根白蜡——母亲这样溺爱,姑婆有过之而无不及,要江珺宝真是金枝玉叶足够横行跋扈的资本也还罢了,虽说人缘差着些,日后惹祸不愁无人替她善后。可偏偏她并没有这样的资本,只知道一味的争强好胜,动辄就要处杀人命,就算没实施收买人命的行为也迟早会犯祸从口出,按安陆侯的作风,把家中女眷全当棋子工具,哪里会护着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孙女儿?
这样无度的溺爱,实在不是蜜糖而为砒/霜,要不是江家大太太确然是宝姑娘的亲娘,老太太也确然是宝姑娘如假包换的嫡亲姑婆,春归都要怀疑这两位是不是有意捧杀这丫头,故意纵养得她如此的愚狂无知了。
而江珺宝见她这回诉求完全没有得到允准,竟然白吃了几句斥责没占得丁点便宜,可怎么忍得住那满心的怒火,竟一把搡开了搂着她安慰的姑婆,拉着大太太就往外走:“我以后再也不来姑婆家了,姑婆不为我出气,我日后自己去求姑母和十哥,我定要让赵樨时和顾氏生不如死!”
老太太拦不住她的心肝肉,到底是把春归和樨时怒瞪了两眼呵斥了几句,举手挥退了孙女孙媳,捂着胸口歪在炕床上,竟是红了眼眶:“宝丫头自从娘胎里出来,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她可是我安陆侯府的嫡长孙女,把皇上都能称一声姑父的金枝玉叶,顾氏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斥责侮辱!偏偏庭哥儿还护着这么个无德奸刁的女人,受她唆使目无尊上,老头子还把整座轩翥堂交在他的手中,这是要把祖宗的家业都败光了么。”
苏嬷嬷也是一脸的痛心,活像连她的心肝肚肠也被泼了一盆热油,那原本就很有些刻薄愁苦的面容有如再刷了层煤灰,但她的眼圈没有红湿,干辣辣的往外直喷火苗:“宝姑娘的气辱,六太太迟早会加倍奉还给顾氏的,六太太是什么人,一旦决定行
动,就不会给顾氏留下分寸活路,只是大姑娘……”苏嬷嬷冷笑两声:“杨氏看来也只是表面温厚,私底下不知教了大姑娘多少阴诡心机,如今眼瞅着她的婚事落定,且一心以为有了大哥儿和顾氏撑腰,就敢对老太太忤逆不孝了,也多得大姑娘未来夫家梅府,说来是学士府邸,根底却寒酸不堪,不至于成为娘娘和殿下的阻碍,不过老太太经过这回,总算能看清赵门这些人心了!待殿下日后荣登大宝,可别因为大姑娘到底是二老爷的血脉,就又心慈手软,反而照恤大姑娘及梅家。”
“只是樨姐儿日后若过得艰难……”
“老太太,大姑娘可不会和老太太及侯爷同心,虽与老太太是血缘至亲,但宝姑娘何等可怜?宝姑娘这一场气,还不知多久才能消散,要若老太太还只顾着偏坦大姑娘,宝姑娘岂不更加伤心,老太太就能忍心让宝姑娘难过么?”
“你说得是。”老太太长叹一声:“樨姐儿也的确没良心,我白疼她一场不说,更加辜负子她的舅祖父为了她的婚事姻缘一番操忙,她不知恩图报,反助着顾氏的气焰欺辱宝儿,日后论是多少凄苦,也该她咎由自取,我这当祖母的,看在老二的情面上,不冷眼看她衣食无着、饥病交加,就算仁至义尽了。”
把个单留在这儿的渠出听得白眼接白眼冷笑复冷笑,也自是把今日的听闻一字不漏的转述给了春归,到这时方才忍不住大抒己见:“而今终于是可以确定了,赵兰庭的这位祖母连带着那仆婢苏氏,自来就没有把大奶奶你看作太师府的长孙媳,从前多少迁就,目的无非是为着笼络利用,而今见你不吃这套,且那龚氏又俨然有了办法铲除大奶奶,獠牙就忍不住露出来,倒也难怪了,大姑娘总归是二老爷的亲闺女吧,在老太太眼中,都没江珺宝一根头发丝要紧,更何况大奶奶和她非亲非故。”
春归却不在意老太太对自己的好恶,甚至很不满意渠出的禀报:“除了这些话,老太太和江家大太太就没说别的了?”
“没别的,只有这些废话。”渠出嗤笑道:“大话连篇,好像图个口头痛快就真能伤敌无形了,我从前看着那苏氏还算有几分机谋,今日开了眼界,才知道她竟也如此愚狂,那江珺宝算什么金枝玉叶,重话都挨不得一句了?惠妃入宫靠的还是沈皇后举荐,连沈家这门名正言顺的外戚都不敢轻慢着太师府呢,安陆侯府算什么了不得的权勋豪贵,江珺宝还没挨够冷眼么?安陆侯摇着尾巴上赶着要把孙女嫁去英国公府和魏国公府,人家连搭理都不带搭理的,有这样的金枝玉叶?真是自以为是得无边无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