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正靠在炕床上看书,突地想起一事,于是才把渠出从魏国公府的半途重新召唤回来,这会儿子也是刚谈完话。
说起这件事来,着实也不算急重——就是在春归赴请姚氏邀约的那个阴雨天,正好遇着盛装打扮的彭夫人也正准备出行,且特意洋洋自得的显摆,说是和魏国公夫人有约,春归原本以为彭夫人洋洋自得的状态至少得维持到次日的晨省,不知又该怎么跟老太太描述魏国公夫人如何如何的热情款待,发生了多少趣事儿,显示一番自己的交际才能,哪里知道彭夫人却干脆告了“病假”,次日都没见着她出现在踌躇园。
虽说彭夫人并没有“卧床不起”一直告病,但紧跟着的这几日,春归听也没听她提起过“魏国公”三字儿,且意气消沉,连为难侄媳的日常兴趣竟都一时消减了,又兼着老太太对彭夫人的态度也极其冷淡,不知为何但格外明显是有埋怨,于是春归便猜测着彭夫人莫不是得罪了魏国公夫人不成?
刚才听渠出一说,这个疑惑算是得到了解答。
所以兰庭刚一脚踏进屋子里,春归先提的就是这事儿:“前段时间,二夫人和魏国公府的女眷来往得颇是频繁,且听她的口吻,仿佛将要促成什么大事儿一样,我想着大妹妹正在议亲,莫非是二夫人动了念头想和魏国公府联姻,于是便暗下关注着,怎知道却打听见原来二夫人忙着献殷勤,为的却是安陆侯府的宝姑娘打算,竟是想把宝姑娘配给魏国公新近才上族谱的庶子,这话刚提,就被魏国公夫人当面给拒绝了,话应当说得不好听,我只打听得郑家的意思,一口一声称赞咱们家大妹妹的品性,俨然想的是与咱们家联姻,大约是嫌弃了宝姑娘和他们家的儿子不般配,看二夫人这几日无精打彩心灰意冷的,多半在老太太和二老爷跟前还落下埋怨,怪罪她不会说话扫了安陆侯府的颜面吧。”
“辉辉竟能够打问清楚二叔母院子里的事儿了?”兰庭表示惊叹。
春归斜睨着他那浮夸的神色,深深的觉得赵大爷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不知他的那些拥趸们晓得“赵三元”还有如此谄媚的一面,信仰会不会彻底崩塌,横竖她是有些不愿直视的,便转开眼儿,去瞅窗外甚是明媚的秋阳下,篱架上已经萧黄的萝叶,上头停着只红尾蜓,鼓着眼像是与她对视一般。
“有赖迳勿数回助威,如今我在太师府里也算是号人物了,要连这点事儿都打问不明白,那也太无用了些。”说着说着不由得就心虚了一下,她还真没顾得上培养人手耳目,这都是因为身边儿有了个渠出,就理所当然的偷懒了,要若赵大爷较真儿,追问起她“打问明白”的细节来,让她一时之间从哪里凭空变出个人手耳目?
因着这一心虚,就把眼睛从红尾蜓那头又移了回来,话说得就很有些赶了:“我这是担心,二老爷眼看无法促成郑、江联姻,顺着魏国公的意思定下来大
妹妹的婚事,大爷来不及阻止,要想反悔又得费事了,大爷竟还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把这事也太不上心了。”
兰庭见屋子里没有旁人儿,也脱了鞋子斜靠在炕床上,纵然是放松了身心,却还是捕捉到春归把脸转来转去之间的微妙紧张,这让他有些疑惑,不知道春归的紧张因何而起,不过他并不打算细究,眼睛里晃着笑意:“安陆侯的盘算我大抵梳理得清楚,更不疑惑魏国公缘何拒绝他,也早早便防着安陆侯利用大妹妹的婚事为他谋益,所以托了二叔祖母操持大妹妹的终生大事,如今已经有了眉目,我刚回来,便听安世兄说了这事儿。”
孙宁如今正式帮着兰庭处理轩翥堂的族务,族老及许多子弟都知道他的意志有时便是家主的意志,兰庭在翰林院当值时,不少事务都会集中报予孙宁,由他先分出个轻重缓急来,酌情处办,所以兰庭多数回家时,也都会抽出空来和孙宁碰面,他这会儿子和孙宁是越发熟识了,惯常均以安世兄相称。
“二叔祖母说的是哪家子弟?”春归忙问。
这一年以来,春归和樨之间的来往更比亲小姑兰心要多,樨时谦逊有礼人缘儿注定得好,春归和她相处得十分愉快,对于大妹妹的婚事,她这堂嫂还是相当关心的。
“是詹事府大学士梅公的长子梅寒泊,虽非大族子弟,不过温文有礼且才华横溢,二叔祖母当年原本有意招梅公为婿的,奈何梅公双亲已经替他定了婚约,梅公经科举入仕后仍然不弃糟糠,品行很得二叔祖母的赞许,所以极其鼓励赵门子侄与梅公来往,因为这缘故,我与寒泊倒也不算生疏,只是梅家世母早些年就答应了她本家的亲戚,想着亲上作亲,所以二叔祖母起初并没提起这事儿,早几日才听说女方忽而悔婚了,想和一个富贾结亲,梅家世母向二叔祖母抱怨亲戚言而无信,又自责是她连累了寒泊竟然被人嫌弃,二叔祖母赶忙才张口。”
“既是二叔祖母把的关,想来那梅郎君必定是可靠之人。”春归替大妹妹欢喜。
“二叔祖母是个开明的长辈,主张虽然婚姻得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需得小儿女们自己乐意日后才能真正和美,所以意思是先让大妹妹和寒泊相看,日子就定在重阳节后,我今日便打算先和祖母言语一声儿,任是魏国公有什么盘算,我轩翥堂赵门的女孩儿必定都是不会嫁去郑家的。”兰庭拿出家主的霸气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