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这日眼巴巴地盼望着,直到日落西山,直到暮色四合,直到三更鼓响,不见赵修撰的人影,倒是先盼回了渠出。
大奶奶夜深人静尚且双眼发亮,连把渠出的情绪都激荡起一浪更高一浪的亢奋,很是破天荒的盘腿飘浮在春归的胳膊边儿,活像一双要好的闺蜜正在促膝长谈。渠出就连大拇指都竖了出来:“我还以为大奶奶这回当真被为难住了呢,哪知道仍是这样雷厉风行,我就一转身的功夫,大奶奶便设计了赵大爷亲自过问这一案件,柴胡铺的里长傍晚才听说消息,惊得在家团团转,我才听他和儿子商量,该不该把收受的贿赂退还人家,如此才能自保。”
春闺也是盘膝坐在床上,听这话后挑起半边眉头:“这样说来,柴胡铺的里长果然收受了贿赂才斗胆瞒下这起灭门谋杀案?”
“我听父子两的对话,贿赂是儿子收的,还不认识给钱的人,所以回应他爹道退都不知退给谁退去什么地方,但是极大一笔贿金,足足二百两白银,所以那里长才敢狗胆包天瞒下这桩灭门惨案,往上报了个走水意外!”
“这么说来线索在这里就断了,咱们仍然不知真凶是谁。”春归哀叹道:“我是越来越糊涂了,拿得出二百两银的人可不简单,更加说明真凶断然不是柴胡铺一片的邻人,樊大难不成还能和富贵门第结仇?”
“这案子确然比王久贵家那起还要匪夷所思。”渠出也是一筹莫展毫无头绪。
一人一魂两闺蜜还没商量出个究竟,兰庭终于是披星戴月的回到斥鷃园,他见春归仍旧眼巴巴的无心睡眠,仿佛并没有多么的惊奇,倒是春归为了接下来的谈话顺利而不无突兀,有意识的铺垫了一句:“听说今日莫问小道来后,迳勿便出了门,在外忙碌了大半昼时间?”
都已是半夜三更,兰庭自然是在外院浴室沐净了满身热汗,这时除去外衣靠坐床上,也不问春归是从何听说莫问登门的事,就着春归的这一铺垫,便将来龙去脉一一说来,且详略十分得当,略的是莫问小道那套说辞,详的是柴胡铺的一番见闻。
春归因为关注着樊家命案,注意力集中在仵作验尸以及现场勘察的环节,压根没有意识到兰庭有心的这番详略,而当她听说樊妻及二子尸身的状况时,低低发出一声惊呼。
兰庭还以为是她听闻这些细况心中惊惧——毕竟连施世叔这个七尺男儿朝廷命官目睹验尸现场时牙关都被咬得咯咯乱响,春归虽说不曾亲眼目睹,但他的讲述也十分详尽,也难怪春归会觉惊恐,兰庭不由后悔一心只想满足春归对此案的关注,却忽视了她毕竟是个女子,听闻这么残忍的一起命案,尤其是殒命者因为天热已经轻度腐坏颇为可怖的尸身状况,会不会胆寒恐惧。
怎知却听春归在低呼之后说道:“樊妻及那两个小儿口鼻内干净而无烟灰,两手两脚也皆没有拳缩,这可不像是被大火烧死,倒像是被人杀害后再放的火!”
这下子兰庭反而怔住了,良久才问:“辉辉怎么知道这些?”
“小时候父亲藏有一卷洗冤集录,有回我正巧翻了出来,看前序就知道这本书说的是有关仵作应当如何勘验尸身的内容,心里觉得好奇,便拿去房中仔细看了一遍,在火死一篇中,看得死者没死之前,被火烧逼,必然奔走挣扎,嘴巴张开呼吸急促,所以会把烟灰吸进口腔、鼻孔内。如果尸身口鼻之内干净而无烟灰,十之八九是在起火前就已经殒命。”
兰庭:……
好吧,看来是他想多了,他的小娇妻的确不是普通人,多大点的姑娘啊,竟然就看过洗冤集录,这本书连他都没看过呢,必须记得找来细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