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张东升还躺在家里的凉亭里悠哉,全然没有一丝危险已经迫近的感知。
他也确实没有必要感受到危险。
在他们几家的合谋下,证据链那是相当完善的,甚至包括马小宝的所谓‘赌债’都是一个套。
在马小宝被他张东升带人打断腿之后,家庭条件极其苦寒的马家人,为了接这条腿,自然要举债,而这个出借人,就是他张府管家安排的。
一个赌档的掌柜。
马家拿这个出借人当成救命恩人,又哪里知道,那张写满慈善的脸后面是多么可怕的心机。
可以说从一开始,张府的管家,已经提前将所有可能出现的风险全部杜绝掉,然后安然等着事态淡化,如果马小宝识趣,张家不介意再赔点钱,如果马小宝不识趣,那就怪不得他张家了。
谁会想到从天而降一个如此楞头的刑房主簿,硬要抓着这起案件不罢手。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官府既然想把张东升送进大牢,那他张家自然不介意把马小宝推向断头台。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府上讼棍的剧本在走,结果张东升没有想到,他等来的却是一队穷凶极恶的捕快。
“你们干什么,这里是吏部郎中张东张大爷的府邸,谁允许你们闯进来的。”
老管家的惊惶叫喊把喝茶听曲的张东升吓了一跳,一帮子戏子也停住了鼓乐发呆,紧跟着便吓得一哄而散。
十几个穿着皂服的捕快挺着腰刀撞进了这处位于后院的凉亭。
“张东升,张麻子?”
浓浓的怒气开始浮现在张东升的脸上,他生平最恨别人喊他的诨号,但这怒气却陡然消散一空,因为他看到了一纸公文。
“应天府刑房的捕文,要抓你回去,得罪了。”
带队的捕头也懒得多说,一挥手,身后几个捕快便凶神恶煞的扑上来,枷锁镣铐一股脑的往张东升身上招呼,吓得张东升开始浑身颤抖起来。
他想要怒吼质问,但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张东升完全吓傻了。
人心似铁非似铁,官法熔炉真熔炉。
那些平素里再豪横的主,真到了被官府定罪捉拿的时候你再看他。
能做到面不改色的便称得上一句顶天的汉子,即使他们的心里一样怕的要命。
但更多的,还是如张东升这般,完全吓到六神无主,甚至原形毕露。
“找我爹,找我爹,救我!”
再出离自家的府邸后,张东升才想起来,猛然回头哭号起来。
而后,被拖拽的渐行渐远。
要过堂了。
这次堂过的可谓相当之顺利,因为早在张东升被拿回刑房之前,朱文奎已经拿到了所有他想要拿到的‘证据’。
之前的证人全部改口翻供,而每一份证词,都将矛头指向了张东升以及张府管家这两个幕后主使。
“说实话,之前做伪证的事一笔勾销,不说实话,大刑伺候。”
那些被买通的酒肆老板、食客都是普通人,哪里愿意为了一点封口费尝尝牢房里刑具的滋味,自然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实情全说了一遍,包括张府管家是花了多少钱,又如何威逼利诱他们的事,也添油加醋了一番。
朱文奎自己都没想到,他本意只是顺着许不忌的思路干脆犯一次错,结果却错将错着,真个就发现了这起案件中的猫腻。
有了这么份证词,再去攻克其他几名当日与张东升一道吃饭的公子哥可就容易的多。
这些人纷纷反水,把张东升卖了个一干二净。
铁证如山,张东升这下什么话都没了。
“不是我,不是我,都是我府上管家办的。”
突然间,张东升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哭喊起来:“我只是唤了下人要教训一下那小二。
是他们下手过重打断了那小二的腿,后续的善后,买通证人做伪证,这些都是管家一手安排的事,是我们府上讼棍出的主意,他俩才是元凶,别杀我,别杀我啊。”
伤人最多三五年,但买通证人做伪证、诬陷可是重罪,尤其是诬陷。
反坐罪加一等!
他们诬陷马小宝的罪名足够马小宝砍头,反坐之下,那自然一样是杀头。
明堂下的朱文奎侧首,跟于谦对视,二人眼中都有着如释重负般的轻松喜悦。
案件到了这一步,总算是圆满的大功告成,对内对外都可以交差了。
朱文奎抬起惊堂木,正打算定下调子,把这事落实,便听到公堂外一阵吵杂,而后,能有七八个人闯了进来。
张东升苦苦等待的救兵来了。
吏部郎中张东。
“爹!爹!”
看到来人,张东升恍如见到玉皇上帝一般,跪在地上手脚并用凑上去,抱着他爹的大腿就开始哀嚎。
“爹你救我,救我啊。”
但张东的表现,却让连着朱文奎、于谦都始料未及。
只见张东一脚踹开自己的宝贝独生儿子,而后当堂拿下了自己的官戴,一撩袍愣是跪在了公堂之上!
“拿下官戴就是民,草民张东,叩见大人。”
朱文奎的腮帮子猛然抽动起来。
张东这幅软弱的做派,难道是来亲眼看着他儿子去死的吗?
任谁也不会相信。
朱文奎有种预感,这才是真正的对手。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草民此来,绝非有干涉大人断案之想,无论我儿是生是死,自有国法公正审判,草民只是来看看。”
这个时候,朱文奎也不得不慎重起来。
“那你来的正好,本官这边已经审理清楚,令公子所犯有三宗罪。
一是指使府上下人殴打酒肆小二马小宝,致使后者断了一条小腿,此为伤人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