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梓烟抬手接过,轻轻抿了一口,微微点头,“桂花酒?”
“是了。”宫信点头应道,“这是我家祖传的。”
“需要费许多功夫。”慕梓烟便也不迟疑,细细地品味,便将一杯喝下了。
宫信自是欢喜,有人喜欢自己的酒,而且还能如此地尊敬,自然是极难得的。
慕梓烟用罢之后,便起身说道,“掌柜的,明儿我再来。”
“多谢小姐光顾。”宫信连忙拱手道。
“我曾经去过尧水,对那处念念不忘,如今碰巧入了这酒馆,与掌柜的乃是缘分,而这酒菜自是让我想起了尧水的味道,应当是我多谢掌柜的才是。”慕梓烟的语调不紧不慢,听着甚是舒爽。
宫信连忙应道,“乃是我的荣幸。”
慕梓烟便也不再多言,微微颔首便出了小酒馆,正欲上马车,便见远处有人骑马前来。
她并未理会,便上了马车,正欲离开,便见那人立在了一侧。
宫信见冷寒峰前来,自是老熟人了,便笑着立在一旁准备迎接,见他下马疾步行至马车旁,他狐疑道,难道他与这位气度不凡的小姐认识?
“臣参见郡主。”冷寒峰的声音不大,可是足矣让周遭的百姓听到,路过的百姓一听,连忙转眸好奇地瞧着,紧接着便也跪了下来。
宫信一阵惊讶,转眸看着冷寒峰,连忙也跪了下来,未料到这位小姐乃是郡主,难怪难怪。
芸香将车帘掀开,慕梓烟看向冷寒峰,“冷大人有事?”
“不知郡主在此,臣自是要前来请安的。”冷寒峰垂眸说道。
慕梓烟低笑道,“未料到能在这处看见冷大人,我还有事,便不打扰冷大人的雅兴了。”
“臣恭送郡主。”冷寒峰说着便又恭敬地行礼。
慕梓烟见冷寒峰比之从前越发地阴沉不定,她双眸闪过幽光,这些年来,变得何止是她。
待马车离去,宫信与一旁的百姓也陆续起身,宫信连忙凑上前去,“冷兄,那位郡主可是成安郡主?”
“正是。”冷寒峰点头应道,目送着马车离去,深邃的双眸闪过一抹冷光。
他转眸看着宫信,“郡主适才是在这处?”
“郡主说她曾经去过尧水。”宫信未料到眼前的郡主竟然是成安郡主,那个被称为神女的人,适才虽然蒙着面纱,可是那份气度足以颠倒众生,让人不敢小觑。
冷寒峰低声道,“倒是去过。”不过曾经是陪着三皇子去的,她竟然对尧水这般地怀念?
宫信浅笑道,“还是老样子吗?”
“恩。”冷寒峰点头应道,接着便看着不远处放着的盘碟,便前去坐下。
“冷兄,这是郡主坐过的位子,你的位子在那处。”宫信知晓冷寒峰的习惯,每次前来都是坐在同一个位子。
“今儿个我坐在这处。”冷寒峰沉声道。
“郡主说明儿个还来。”宫信低声道,“未料到郡主竟然如此喜爱我酿的桂花酒。”宫信自言自语道,自是还在想着适才的事儿。
冷寒峰却听了个真切,垂眸看着她用过的竹筷,愣了愣,抬手拿起,仔细地握着,深邃幽暗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暖意。
宫信上前收拾着碟盘,见他手中拿着用过的竹筷,低声道,“冷兄,这个……”
“不妨事,这个我有用处。”冷寒峰说着便自怀中拿出一块方帕,将那竹筷包了起来,而后放入了怀中。
宫信见他如此,自是想到了什么,“冷兄,难道你对郡主?”
“郡主声名远扬,我如今收着用过的东西,日后说不定还有用处。”冷寒峰淡淡地说道。
“这倒是。”宫信性子憨厚单纯,自是便听信了冷寒峰的说辞。
慕梓烟坐在马车内,过了半晌,才开口,“冷寒峰倒是会选地方。”
“大小姐,您为何要去那处?”芸香不解地问道。
“自是有用的。”慕梓烟嘴角勾起淡淡地冷笑,前世的宫信被冷寒峰请去,后来便留在了府上,宫信自是对冷寒峰心存感激,对冷寒峰也算是忠心耿耿,最后却被冷寒峰活刮而死。
只因钟璇爱吃乳酪,而只有宫信能够做得出来,有一次,被麟儿瞧见了,他自是贪嘴,便央求着宫信做了一些,宫信自是耐不住他的软磨硬泡,便破例做了给麟儿,后来,此事却被钟璇知晓,她自是不会惩处麟儿,那个时候她并非皇后,而冷寒峰也不是王爷,而自己背后还有国公府撑腰,故而她便将怒火发在了宫信的身上,冷寒峰顺了钟璇的意,便将宫信残忍地处置了。
为此,麟儿自责了许久,在宫信离开的那一个月,他便高烧不退,连连噩梦,她为此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一个月,而冷寒峰却未曾来看过麟儿一眼。
慕梓烟想起前世的事,双眸溢满了幽冷地光,她用了四年的时间来让自己变得强大,这一世,她定然让冷寒峰与钟璇生不如死。
芸香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轻声唤道,“大小姐。”
“大小姐?”碧云也在一旁低声唤道。
慕梓烟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地怒火,缓缓地合起双眸,“我乏了。”
“是。”芸香应道,便也不敢多言。
等回了慕侯府之后,崔嬷嬷匆忙赶了过来,“大小姐,小小姐出事了。”
“恩?”慕梓烟双眸闪过幽光,“怎么回事?”
“小小姐失踪了。”崔嬷嬷急红了眼,着急地说道。
慕梓烟转眸看着芸香,见她垂眸,显然是未收到消息。
“何时不见的?”慕梓烟继续问道。
“适才小小姐醒了,非要出去,老奴便陪着小小姐出去了一会子,瞧着天色暗了,便转身回了屋子拿披风,等出来的时候小小姐便不见了。”崔嬷嬷连忙跪下,“是老奴疏忽。”
“院子里头只有你吗?”慕梓烟低声问道。
“夫人带着小少爷去瞧二少爷去了,院子里头的丫头婆子也在各忙各的,原本只是在院子里头,老奴哪曾想便不见了。”崔嬷嬷连忙说道。
慕梓烟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可都找过了?”
“都找过了。”崔嬷嬷接着说道,“是了,还有一处没有找。”
“哪里?”慕梓烟看着她问道。
“放芷香尸体的柴房。”崔嬷嬷垂眸说道。
“去看看。”慕梓烟冷声道,接着抬步便去了柴房。
崔嬷嬷一下子扑了过去,低声道,“小小姐,您怎得跑这里来了?”
“芷香姐姐这是怎么了?”慕梓芜此刻趴在芷香的身旁,低声问道。
慕梓烟走上前去,将慕梓芜抱在怀里,“日后不许独自乱跑,知道吗?”
“恩。”慕梓芜靠在慕梓烟的怀里突然伤心地哭了起来。
慕梓烟知晓慕梓芜对芷香的感情很深,可是如今却只能如此,她柔声道,“芷香只是太累了,便睡下了,可是芜儿丢了,崔嬷嬷会着急,娘也会担心,是不是?”
“恩。”慕梓芜哭了好一会,才抽泣地点头,“我错了。”
慕梓烟轻揉着她的头发,“芜儿,日后若是去何处,都要带着人,不能独自乱跑,万一再发生上次的事儿,到时候娘亲跟我都会伤心的。”
“恩。”慕梓芜窝在慕梓烟的怀里,“可是芜儿想芷香姐姐。”
“我们先回去,明儿个再来看她好不好?”慕梓烟低声问道。
“好。”慕梓芜乖顺地应道,转眸强忍着眼泪,恋恋不舍地看着静静地躺着的芷香。
慕梓烟抱着慕梓芜回了霁月院,齐氏与苏沁柔都在厅堂内,见慕梓芜前来,齐氏双眸一沉,冷声道,“跪下!”
慕梓芜安静地自慕梓烟的怀里落地,而后垂眸跪下,低声道,“娘,芜儿错了,不应当独自跑去找芷香姐姐。”
齐氏自是知晓她去了何处,想着适才的担忧,如今见她这般懂事,自是不忍心骂她,心疼地看着她,低声道,“知道错了,便在这处跪半个时辰。”
“是。”慕梓芜应道,并无任何地怨言。
慕凌珏见状,连忙上前跪下,“娘,妹妹不见,是珏儿没有照顾好妹妹,珏儿陪妹妹一起受罚。”
齐氏双眸闪过一抹惊讶,接着叹了口气,“你愿受罚便受着。”
苏沁柔想要求情,不过看向慕梓烟递过来的眼神,便也垂眸不语,不过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小家伙,心里头自是喜欢不已。
慕梓烟上前递给齐氏茶盏,“娘,适才我去了一家小酒馆,特意点了您看吃的酱鹅肝,待会尝尝。”
“酱鹅肝?”齐氏一听,转眸看着她,“可是尧水的酱鹅肝?”
“正是。”慕梓烟浅笑道,“那掌柜的是尧水人士。”
“哦。”齐氏点头应道,这下顺气了不少。
苏沁柔眨了眨眼,接着说道,“妹妹,我听说尧水的酱鹅肝是最出名的,不过极少有人前来京城,即便是京城内各大酒楼的厨子,做出的也稍欠些火候,妹妹是如何寻到那个小酒馆的?”
“也算是因缘际会。”慕梓烟笑着说道,“那掌柜的祖传的桂花酒也是不错的,娘待会尝尝?”
“好。”齐氏点头应道,这下心里更畅快了。
如此慕梓烟与苏沁柔便一唱一和地与齐氏闲聊着,等半个时辰到了,齐氏冷声道,“还不起来。”
“是。”慕梓芜与慕凌珏乖顺地应道,行礼之后便站了起来。
慕凌轩抢先起身,因着跪太久,腿有些打弯,不过还是撑着站直,转身将慕梓芜扶了起来。
慕梓烟看着眼前的情形,感慨不已,“娘,我记得女儿小时候也被罚跪过,当时哥哥也是如此做的。”
“是啊,我的孩子都是好的。”齐氏感慨道。
苏沁柔看着齐氏早已经没有了怒意,这才暗自叹了口气,只觉得她这位婆婆是个性子和善,爽利的人,相处越久,越觉得她骨子里头有着齐家的雷厉风行,而这脾气也是来得快去的快,不过素日因着身份克制住了,可是在儿女面前却是从不遮掩。
她很疼爱自己的儿女,犹如自己的爹娘一般,她庆幸自己嫁给的是慕凌轩,只因这一家人很有担当,而且很护短。
慕梓烟并未上前,抬眸看着慕凌珏,点头道,“珏儿果然长大了。”
慕凌珏低着头,“大姐,是珏儿没有照顾好妹妹。”
“日后妹妹的安全便交给你了。”慕梓烟笑着说道,“所以珏儿要好好习字念书,学好武功。”
“是。”慕凌珏点头应道,转眸看着慕梓芜倔强地站着,却冲着他露出了明媚地笑意。
齐氏看着自是欢喜,接着起身,看着一旁的崔嬷嬷道,“摆饭吧,估摸着轩儿也快回来了,那酱鹅肝送去给睿哥儿些,让他换换胃口。”
“是。”崔嬷嬷应道,便自去办了。
正说着,便见慕凌轩进来,自是知晓了慕梓芜的事儿,垂眸看着慕凌珏那一身小大人的架势,低笑道,“倒是有哥哥的样儿。”
“适才妹妹说,夫君儿时也是如此的。”苏沁柔看向慕凌轩笑吟吟地说道。
“是啊,谁让妹妹儿时调皮呢?”慕凌轩突然想起什么来,“我记得有一次,你跟妹妹两个人在崔侯府的后花园打了起来……”
“是了。”慕梓烟见苏沁柔已经上前拽着慕凌轩的衣袖,一脸的乞求,慕凌轩便也干咳了几声不说了,而她却开口道,“后来哥哥冲了过来,不由分说便跟苏世子打了起来。”
“那是自然,难不成让我堂堂男子汉跟小女子动手?”慕凌轩说着便坐下。
苏沁柔自是想起了事儿,如今反倒觉得窘迫不已,不过瞧着慕梓烟似乎是一脸的回忆,她突然觉得人的缘分还真是奇妙,她何曾想过,自幼与慕梓烟打打闹闹地长大,如今竟然变成了一家人。
三人便也感叹了一番,齐氏看着身旁坐着的两个小家伙,接着亲自夹了鹅肝放在她二人的碗内,低声道,“尝尝看。”
慕梓烟低笑道,“如今娘有了心头宝,我跟哥哥变成了没娘疼的草了。”
齐氏连忙执起筷子,自是给慕梓烟与慕凌轩,还有苏沁柔各自夹了一块,随即还幽幽地叹了口气。
众人相视而笑,哪里还有食不言的规矩,直等到用过晚饭,慕梓烟便陪着齐氏又说笑了一会,才与慕凌轩、苏沁柔离开。
慕梓烟自是回了烟落院,而慕凌轩与苏沁柔则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苏沁柔等二人都洗漱之后,双双歇下,才将今儿个与慕梓烟的话告诉了慕凌轩,慕凌轩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此事全看岳父大人如何想了,既然让柔儿来询问妹妹,便是还在犹豫,想不到万全之策,也罢,十五的时候,我便随你一同去。”
“恩。”苏沁柔上前靠在他的怀中,二人如今只穿着亵衣亵裤,彼此相贴着,隔着那薄薄的衣料,能够清楚地听到彼此的心跳。
慕凌轩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低头轻柔地吻上她的唇,已经经历过情事的苏沁柔,比起之前的紧张,如今自是熟练了不少,双手顺从地勾着他的颈项,缓缓地合起双眸迎合着他,自是一夜的缠绵悱恻。
次日一早,慕梓静便又来了慕侯府,当下便去给齐氏请安,自是将手中的清单递给了她。
齐氏看了一眼,昨夜慕梓烟已经提及此事,也不过是让慕梓静知难而退罢了,未料到慕梓静竟然为了攀上慕侯府,当真如此做了。
齐氏也未料到会如此,她看着慕梓静沉默了片刻,“此事容我再想想。”
“大伯母,虽然静儿并非慕家的人,可是自幼也长在慕家,如今实在是无栖身之处,您便可怜可怜静儿吧。”慕梓静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道。
齐氏看着她如此,眸光闪过一抹冷厉,低声道,“你这丫头,我怎能拿你的嫁妆呢?说是传出去,我还如何做人?”
“可是二哥的……”慕梓静抬眸泪盈盈的看着她说道。
“睿哥儿的我也只是暂时保管罢了,乃是你二婶临终时留下的遗言。”齐氏也不是那种心软的,尤其是还知晓这慕梓静不是个安生的,她如何能将这么个隐患留在慕侯府。
慕梓静见齐氏如此说,“静儿如今无亲无故,倒不如直接让静儿死在这处吧。”
齐氏冷声道,“你这丫头是在逼我吗?”
“静儿不敢。”慕梓静连忙垂眸回道。
“不敢?”齐氏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晓你做的那些事儿,人在做天在看,你如今想要入慕侯府是万万不能的,你那嫁妆我自是不稀饭的。”
“二哥为何能入府,偏偏静儿就不成呢?”慕梓静不解地问道,“当初陷害大姐的可都是二婶婶他们啊。”
齐氏摆手道,“是你要出府的,当时怎得不想想?如今瞧着睿哥儿回来了,你便想着法儿回来,这慕侯府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慕梓静只觉得心头堵得厉害,她做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到头来却要遇到如此的境地?
“大伯母,静儿求您了,如今静儿当真无处可去了。”慕梓静跪在她的面前,央求道。
齐氏看着她如此,幽幽地叹了口气,摆手道,“慕家留不下你。”
慕梓静当场愣在原地,抬眸看着齐氏,双眸溢满了恨意,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出了慕侯府的,只觉得整个人都是麻木的,抬眸看着眼前巍峨的侯府,她恨不得一把火将这里烧了,为什么?她要被慕家赶出来?为什么她不是慕家的?爹爹跟老夫人都走了,她原以为老夫人走了,她解脱了,如今才发现,落到这步田地才是凄惨。
双儿垂眸到,“三小姐……”
“哈哈!”慕梓静大笑道,“回去,日后我与慕家再无瓜葛。”
“可是,三小姐,您日后该怎么办?”双儿小声地问道。
“自立门户。”慕梓静狠了狠心,她能如何?娘死了,爹死了,老夫人也死了,慕家不要她,她只能靠自己。
齐氏坐在厅堂内,看着崔嬷嬷问道,“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三小姐心术不正,若是真的留在侯府,必定会被小人利用,难道不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崔嬷嬷低声说道。
“是啊。”齐氏摆手道,“罢了,既然都撵出去了,日后就由着她自生自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