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家说的在理。”朱慈焴点头说道。
“陛下,臣和先帝曾经常在一起行雕刻之事,虽先帝已经不在,但技艺一直未敢扔下。臣有意现在就为陛下雕刻一枚,由陛下品评鉴赏,不知陛下意下如何?”岳肃恭敬地说道。
“这自然好。养心殿内尽是我父皇当年雕刻出来的物品,朕甚是喜爱,常闻人说,卿家的雕刻技艺不在父皇之下,今天朕也想见识见识。来……”朱慈焴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柄刻刀,以及一块圆形的小木块。“这是我父皇留下的刻刀,卿家就用这个吧。”
朱慈焴终究是孩子,姓情所致,什么也藏不住。这也确和傅冠说的没错,皇上确实对此深感兴趣。
岳肃连忙起身,说道:“臣遵旨。”说完,上前两步,从朱慈焴手中接过刻刀和小木块,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陛下,臣这就开始雕刻了。”
“好、好……”
岳肃已经有年头没干这活了,不过为了今天的课程,昨晚专门复习了一下,找了找手感。眼下动手雕刻,虽然不比当年,却也十分麻利,没用太久,一枚金币模型便雕刻完毕。
如此速度,若换做以前,估计都得被朱木匠给笑话死,但是在朱木匠的儿子面子,已经被奉为天人。模型的正面,雕刻着朱慈焴的头像,模型背面,除刻着十元两个字外,边上还盘着两条龙。
“卿家真是神技啊……”
岳肃将模型和刻刀呈给朱慈焴,朱慈焴看过之后,不由得大声赞叹起来。
“陛下过奖了,臣之技艺,和先帝相比,简直相差甚远。”岳肃说道。
“爱卿谦逊了。”朱慈焴拿着这枚模型,是翻来覆去的看,简直是爱不释手。又看了一会,才说道:“爱卿,你跟朕来。”
说完,朱慈焴站了起来。
“是,陛下。”岳肃也连忙起身,随后跟着朱慈焴来到外殿。
外殿之内,放的都是朱由校当年做的模型,很快,朱慈焴走到一个中西方合并的建筑模型前,指着模型说道:“爱卿,这个模型是父皇生前所做,朕来此看过几次,感觉这个模型似乎没有做完。卿家觉得呢。”
“陛下圣明,这个模型确实没有做完,此模型的图纸,臣曾经看过,还是先帝亲笔所画,和图纸相较,这副模型只算完工了三分之二。”岳肃如实答道。
“这份图纸在什么地方,卿家可知道?”朱慈焴问道。
“应该就在养心殿内。”岳肃说道。
“朕也这么认为,奈何母后很少让朕玩耍,尤其是这里,也就母后常来,我来的时候,都得有母后陪同。昨夜向母亲请到,说和爱卿到此用饭,不想母后马上欣然答应。听宫里的人说,父皇在我这个年纪时,都能做许多模型了,朕很是向往,只是无人教授,母亲也不让我学。不过,朕认为倘若由卿家教朕,母亲绝不会阻拦。”朱慈焴说道。
“这……陛下应以学业为重……”岳肃连忙躬身说道。
“那为何我父皇做木工就没有人管呢?”朱慈焴略带不悦地说道。
“这……”岳肃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岳卿,你就教朕木工吧,朕很想将父皇没做完的那个模型给做出来,也算是完成父皇最后的心愿。”朱慈焴的语气变为恳求。
“陛下之命,臣不敢不从,但陛下也说了,此事要与太后商量,要不然,由臣向太后咨询一下,征求太后的意见,再行决断。”岳肃躬身说道。
“卿家若说愿意教朕,母后绝对不会反对。再者说,我父皇以前就常于此道,母后也没有反对不是。朝中之事,由岳卿做主,朕自然放心,岳卿也说,皇上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父皇在位之时,虽难得临朝主政,但大小事务,也是井井有条,称得上是一代明君。朕愿效仿先帝。”朱慈焴郑重其事地说道。
“陛下愿效仿先帝,也不是不行,但臣想在陛下最后决断之时,再给陛下上一课,而这一课,还要在太后面前上,不知陛下是否愿意?”岳肃再次躬身说道。
“好,朕准了,今晚朕给母后请安时,就跟母亲说。”朱慈焴凛然地说道。
“陛下圣明。”
*******************************************************晨昏定省,是一个孝子必须要做到的。在岳肃离开养心殿之后,朱由校便来到了慈宁宫,向太后问安。随后,少不得将自己的想法,以及岳肃说要当着她的面上课的事,说上一遍。
刚听儿子说要做木匠的时候,张嫣难免有些恼火,可听了后半段,张嫣又好奇起来。因为这份好奇心,她决定听一听,岳肃想要给儿子讲一堂什么课。于是,她答应了儿子的请求。
次曰,岳肃准备前来,到御书房见驾,张嫣自然到场。见过君臣之礼,待岳肃坐下,张嫣便说道:“岳卿,昨曰听皇儿说,他有意效仿先帝,学习木工,并希望卿家教授于他。卿家说要在陛下决断之前,当着哀家的面,给他上一课,然后再议。哀家很是好奇,不知卿家今天要给陛下上的这一课,是什么内容。”
“回太后的话,臣要给皇上上的这一课,叫作先帝的帝王之术。”岳肃郑重其事地说道。
“先帝的帝王之术……”张嫣虽和丈夫恩爱,却从来不认为丈夫有什么帝王之术,充其量,就是一个高级木匠,被魏忠贤和客氏玩弄于鼓掌之中,有何高明的地方。现在岳肃这么说,她还真想听听岳肃有何说辞,微笑地说道:“既然是讲先帝,哀家还真应该听听,卿家这就开讲吧。”
“臣遵旨。”岳肃欠身一礼,随后说道:“对于先帝的过往,陛下年幼,或许有些地方,并不清楚,但是太后,却是一清二楚的。所以,臣在讲述之时,有些地方,还要请太后帮衬。”
“这个无妨。”张嫣微笑地点头说道。
“既如此,那臣就开始了。”岳肃轻轻咳嗽一声,便行说道:“先帝继位之时,年十六岁,被康妃扣于宫中,后经王安与杨涟等官员联合,将先帝从康妃处带出。经此一事,先帝对王安与杨涟等官员,甚是感激,便大加提拔。此乃先帝感恩之举,太后认为如何?”
“此事随在我入宫之前,但也曾听说,确是如此。而先帝对这些官员加以提携,想来也应是感恩。”张嫣点头说道。
“先帝乳母客氏,在先帝孩时就服侍先帝,一直到先帝登基。先帝之身世如何,臣不敢多言,太后应该也曾听说,想来先帝对客氏也甚至感激,故加封为奉圣夫人。魏忠贤与客氏关系密切,引为对食,就此魏忠贤水涨船高,成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魏忠贤虽然结党营私,但所作所为,一直算是忠心于先帝,先帝也相当器重。然此时朝中,内阁首辅叶向高等人,同样也在结党,其所作所为,较之魏忠贤更为不堪。天启二年,科场舞弊事件,太后应该听说。”岳肃侃侃言道。
“这些哀家都知道。卿家继续讲。”张嫣说道。
“科场舞弊之事,乃东林党提拔党羽之举,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先帝当然也了如指掌。然而,先帝并没有发作,只是令主考礼部尚书孙慎行致仕还乡,随后命重新开考,由臣为主考,此乃先帝有意提携微臣,臣每思起此事,心中便甚是感激。科场舞弊是一事,在此之后,又是京察,主持京察的是吏部尚书[***]星。[***]星也是东林嫡系官员,少不得要党同伐异,趁机将朝中大量异己官员加以清洗。许多官员走投无路,只好投到魏忠贤门下。除此二事外,还有一事,便是黄河决堤,河南遭灾,内阁竟然只拨五万两白银给臣前去赈灾。呵呵……”岳肃说到最后,不由得摇头一笑。
“如此种种,先帝并非没有看到,而且也记在心头。当时的先帝,就有心向东林党发难了,臣远在河南赈灾,于是能够成为皇上手中利剑的人选,只剩下魏忠贤。魏忠贤矫诏拿了杨涟等人,将其迫害致死,由逼走叶向高、韩爌、[***]星等人,很快把持了朝政。这些事情,陛下全都知道,但陛下却故意装作不知,让魏忠贤自行决断。如此一来,满朝上下,除了臣之外,魏忠贤再无敌手。为了独揽大权,魏忠贤终于向微臣动手了,他让许显纯矫诏前来,擒拿微臣,好在先帝早已料到此事,在臣出京之前,先帝曾对臣说过这样一句话,但凡有不利于微臣的旨意前来,皆可视为矫诏,不管什么事,回京面君再说。臣就是凭着先帝的这句话,拿下许显纯,问出真相,将其解押回京。先帝天纵英才,难道会猜不出来,这事是魏忠贤主使的吗?”岳肃说到这,看向张嫣。
这些事,张嫣当然知道,在那个时候,她甚至认为,魏忠贤死定了。毕竟这等事,哪怕是傻子,都能猜出是魏忠贤指使了,可是,丈夫偏偏听信了魏忠贤的话,认定是许显纯擅作主张。在那个时候,张嫣都觉得,丈夫是不是太过糊涂,这般明显的事情,怎么都看不出来。“难道先帝当时是有意放过魏忠贤?”
“是。”岳肃点了点头,说道:“当时先帝确实是有意放魏忠贤一马,先帝不糊涂,这等大事,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撑腰,借许显纯几个胆子,他也不敢矫诏前来。难道他就不怕事发之后,皇上要了他的狗命么。”
“卿家,事情要是这样,你可知道,当时先帝是怎么想的呢?”张嫣连忙问道。
“道理很简单……第一是因为魏忠贤的忠心,魏忠贤从来不敢抗上,先帝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管说什么,魏忠贤都奉旨执行,毫不含糊,这比叶向高这班人强多了。第二,是制衡。如果杀掉魏忠贤,微臣自然会在朝中独大,就像当初的叶向高一样。先帝已经受够了叶向高,自然不希望再冒出一个叶向高来,所以,留着魏忠贤可以牵制微臣,而微臣同样也可以牵制魏忠贤。哈哈,如此做法,就和太后让邹义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招韩爌回来充任首辅,又有什么区别呢?”说着说着,岳肃竟然笑了,一边笑,一边看着张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