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清心中更痛,天子对他并不客气,而且话风一转立马就是‘弃朕而去’四个字。
“启禀皇上,老臣当然明白,老臣说的正是心中所想。”
“好!”
朱厚照转身,压着声音说“都已经正德十年了,朕做什么一开始没被反对过?海禁开驰之时,说大明沿海百姓易受倭寇侵扰,结果呢,大明水师现在在海上追剿他们!
清理军屯也说九边震动,怕生出不忍不之事!什么不忍之事?不就是起兵造反?让他们来好了!朕岂会怕了他们?当初若非朕坚持,屯田籽粒、边军战备能有今日的光景?
诸如此类,征鞑靼、西北、日本,哪一样事不被反对?平日都说皇上圣明,但是到了大事当前的时候,偏又各种说朕糊涂、说朕被蒙蔽!你们扪心自问,从洪武到正德,天下的隐田是不是持续增加?土地的兼并是不是愈演愈烈?!百姓的负担是不是更为繁重?!朕做这些,难道就是为了收几个税?早日收了这份心吧!朕虽不是秦皇汉武那样的千古一帝,但也没有狭隘短视到那样的程度!”
但朱厚照讲这一番话不是单纯的为了发脾气。
尤其是‘从洪武到正德’之后的三问,这是权力之争没错,但对错不能轻易让给他。
要让人知道正德皇帝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杨阁老,朕再问你一句,你当真要为此致仕?”
王鏊觉得有些不对,皇帝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并不受任何规矩所束缚,这个时候这样问就是最后的机会。
而且不要说你嘴硬,不好改口,你的嘴硬,难道皇帝软姿态的来和你讲好听话?
“陛下!”王鏊略微焦急的讲,“杨阁老一时冲动,且他本身就是心直口快之人,还请陛下息怒。”
“朕没有问你!”
杨一清握紧了拳头,他心中自问难道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吗?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叩下头去,“请皇上成全老臣。”
朱厚照脸色忽然平静下来,他不再有任何的愤怒了,连神情也放松下来,“那就…照你所言。”
按照道理来说,杨一清为国辛劳多年,并且原先也是立过大功,哪里能不念旧情?
但还是那句话,他当皇帝至今,到底是不是刻薄寡恩的君主自有公论,王炳最后的结局也摆在那里了。而且就算要送他这四个字,他也无怨无悔。
“臣叩谢皇恩!”
杨一清心中酸楚。
朱厚照也同样不开心,而且他要破除致仕背后的利益逻辑,杨一清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破罐子破摔。
“你这个谢恩朕不知是真是假,朕也顾不上了,因为朕当这个皇帝就是一定要恢复大明的国威。
还有很多年前朕就说过,既然心有不满,弃朝廷而去,那往日恩情不必再提。借着你这个事,朕要给吏部定个规矩,从今往后,因个人原因主动递交辞呈,乞求致仕的,若要再起复,推荐之人要说明原因,同时获得吏部尚书,内阁阁员一致认可,最终交朕批准。若是没有圣旨,擅自任用,那朕要找吏部的麻烦。”
王鏊心中一叹,果然如此,这就是他想到的,正德皇帝眼里哪有什么规矩?一切的规矩都是他定的规矩。
朱厚照捏准了这些人的痛点,动不动就要辞职,不就是显示自己抗争一下,博个直名嘛。
有利可图,所以才会趋之若鹜。
现在他就一次性把这个事情的代价拔高,有本事你就拿十年苦读的功名来赌,皇帝怕什么?每年都有进士,还怕没人做官?
这样一搞,杨一清必然受连累,自己利益受损,不会人人都顺着他说话的。
再者,这样操作以后,真的选择辞职的那些人反而高风亮节的可能性更大!
这就是缺德的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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