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哥在龚府过得不坏。
他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投了个好胎, 生了个聪明乖巧的好模样,所以父母能把他塞到徐公门下,徐公看他可爱,把他跟自己儿子一起养大,等养大后发现这小子干什么什么不行后, 想退货已经来不及了。
他五岁拜到徐公门下后, 跟自己的父母亲人就远了。人小,离家远,一直读到十五六岁该出去游学了才第一次回家, 之前都是家人来看望他,给他送东西, 给他讲父母家乡兄弟姐妹。
熟是熟,但都在天上飘着, 回到家见了真人,发现父母不是想像中慈祥的父母,像爷爷奶奶, 慈祥有一点,但更多的是精明中透着人性的小盘算。
兄长像爹,却是娶了后母的爹。
其他兄弟都是街边的路人, 看着不熟, 相处起来更没半点亲情的感应。
能理解, 白哥都能理解。他收下兄长的儿子当弟子,回绝了父母亲上加亲的打算,先回徐公家扎徐公怀里一通哭, 哭完就把新收的弟子扔徐公家的私塾让其他师兄替他教着,然后求徐公千万不要把他送回家,他的爹妈就是徐公,他这辈子就替徐公养老送终,他的亲事也拜托徐公了,看徐公家有没有适龄的女郎,随便给他找一个,他不挑。
徐公把他打了一顿,从亲友中选了一个女孩子订给他,把他赶出去继续游学——你小子就出去三个月就跑回来了!
白哥走了,半年后又回来了,他接到家信说刚娶的小娇妻有孩子了,于是就又跑回来了。
徐公又打了他一顿,让他回去陪妻子了。
之后,白哥就算是赖在徐公家了。
徐公家也不少他一双筷子,虽然人懒了点,但学问还算扎实,不算精明,但也不蠢,就像在家中无所事事,但父母长辈怎么看怎么顺眼的不肖子弟一样。
这次他到鲁国来出公差,就是徐公又又又一次替他找的活。
徐公担心等他去后,白哥在徐家无法安身——虽然现在他跟师兄弟们处的都好,但等他走后,这家里是个什么样,谁能说得准?
他不担心那些有本事的孩子,就担心这些懒散的、没本事的,拼了老命想让他们长进些,就算是块铜,也镀上层金,哪怕是块朽木,也刷上层漆。能唬人就行。
白哥要是这次能平平安安把差事办下来,日后提起他,也不算是无能之辈了。
老人的一片苦心,白哥不是不懂,但他这半辈子都没真正靠努力去追求、争取过什么东西,但人生依旧平顺安详,衣食富足,外人看在徐公面上,也肯高看他一眼,不费吹灰之力,名利都有了。
所以,说他没志气也好,说他没毅力也罢,遇事先退保平安,这是他的座右铭。
龚府没怎么为难他,有吃有喝,有玩有乐,除了不能出府之外,该给的一样不少,时不时的龚相还亲自接见一番——让他出席在龚府的宴会,露露面。
白哥在席上就听到了他的“大作”。
白哥摇头晃脑的跟着哼哼,中央的歌伎正拿他的“大作”谱曲演唱配舞。
歌伎退下后,身边的人大赞他的诗才,纷纷向他请教,还问他“可还有佳作?”。
白哥摇头,叹气:“偶尔得之,不敢再奢望还能有与此比肩之作。”这辈子他都不写诗了,如果能回去,先把家里他作的诗词都给烧了。
一生有这一作品,足够他吹到死了。
龚香偶尔过来,本来以为这人会不忿,会不平,万万没料到竟然是个聪明人!顿时高看他几眼。
不过,人还是不能放的。
白哥不想留在鲁国,在他看来,鲁国不管把摘星公主的名声吵得有多响亮,只会适得其反。
这反而会让鲁国公主离后位越来越远。
他把朝阳公主的事告诉了龚香。
远远比世人所知道的更不可思议。
“殿上诸君至今未有一人见过陛下真容。”白哥手中提着一盏小酒瓮,倚靠在门槛上,喝得放浪,他就不必为“酒后失言”负责。
“朝上诸事皆由诸位大人商议决定。如果陛下有召,大人们就去见朝阳公主。陛下有旨,旨意上盖的除了陛下的玺印,还有朝阳公主的凤印。”
历来公主有印也只在自家府里用,没有说能拿到朝上来用的。但朝阳公主的凤印是先帝所亲赐,一开始就是让公主上朝用的。
“朝阳公主是不会喜欢贵国公主的。”白哥看得清楚,鲁国公主和朝阳公主一样,都爱权,都贪权,朝阳公主发了疯才会选鲁国公主当皇后。而只要她不愿意选,哪怕鲁国把凤凰台的人都给买通了也没用。
“就算你们说得动徐公,劝得了黄公,再把殿上诸君都给说服了,朝阳公主不愿,就什么都白搭。”白哥道,“别白费功夫了。”
龚香原话学给了姜姬听。
姜姬:“这么说,凤凰台其实和这莲花台一样?”
龚香摇头:“不一样。那朝阳公主只顾自己享受,朝中的事都是世家去管的。只要她的头上还有牡丹花戴,她就不会关心街上的百姓有没有饿肚子。她哪里有公主的雄心?”
“我的意思是,这两边一定有矛盾。”她说。
龚香旋即明白过来了,“公主想利用此事?”
姜姬点头,“再把我的事传得更厉害点。就说,鲁国中事,鲁王决三成,我决七成。再把民间的事也说一说,乐城现在极为盛行的招婿不出门多提一提。”
□□之间的争夺其实一直都存在,女性是一步步被夺走属于她的东西的,从心灵的自由到身体的自由,从姓氏的传承到存在的意义,从世俗的财产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