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长公子指挥得当。”跟随曹恒守了几天关,杨阜对他也有了更多的信心,早先的担忧已经不知哪里去了,躬身对曹恒说道:“要不是长公子,只怕雁门关已经被羯人给击破了。”
“杨刺史说话,是越来越中听了。”曹恒先是很随意的点了下头,应下了杨阜的恭维,随后向他问道:“杨刺史有没有派人把信送给那些运送军械的人?”
“已经送到了,说起来他们应该会有回应。”杨阜回道:“今天过去,就是五天期限……”
杨阜正说着,一名士兵跑上关口,来到俩人身旁躬身说道:“启禀长公子,从蓬莱送往雁门关的兵器,头一批已经来到关口。”
曹恒几天前让杨阜传令给送军械的人,限期五天之内至少送来两成,杨阜还觉着不太可能。
没想到,还没到五天限期,头一批就送到了雁门关。
他错愕的冒出一句:“这么快?”
“人都是要逼一逼的。”曹恒冲他一笑,随后招呼道:“不如刺史陪我过去,看看他们都送来了什么。”
杨阜陪着曹恒下了关口,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一队骑兵向这边走来。
走过来的骑兵,每个人的坐骑上都带着两只箩筐。
所有的箩筐都用布盖着,根本不可能看到里面是什么。
远远看到曹恒和杨阜,带头的校尉止住骑兵,翻身下马跑了过来。
根本不用有人介绍,从曹恒的年纪和杨阜对他的态度,校尉就已经看出他的身份。
来到跟前,校尉行个大礼:“我们得到长公子军令,知道这里急着使用新式军械,特意令我快马加鞭,先送两成来到雁门关。”
“来的正好!”曹恒回到:“要是再晚来两天,雁门关可就破了。一旦关口被破,你们这些负责运送军械的,绝不会有一个能逃脱干系。”
校尉知道他并不是在威胁,更不是在恫吓。
曹恒是大魏的长公子,由他镇守的雁门关被破,他万一有个闪失,魏王查出是因为军械运送不及时,他们这些负责送军械过来的人,可不会有任何一个落到好下场!
“我们从蓬莱出发,一路上辎重太多。”校尉解释道:“全部送来确实困难,要不是长公子说了可以先送两成,我们还不知道得用什么法子才好。”
“蓬莱到雁门关路途遥远,我当然知道不可能太快。”曹恒回道:“可你们走的日子也太多了一些,很早以前我就听说你们上路,到现在才只送来两成。”
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杨阜,曹恒又说道:“前几天让人给你们送信过去的时候,我还和杨刺史说过,你们哪里是用马车或者牛车运送军械,简直就是套上了乌龟,由乌龟拉车。其实算起来,即使用乌龟拉车,少说也该走了一半。”
校尉被曹恒说的低着头不敢应声。
知道说多了也没什么用处,曹恒问道:“你们送来的军械都是些什么?”
曹恒回道:“都是些蓬莱新近研发出来的火器。”
“地雷?大炮?”曹恒又问。
“不是。”校尉回道:“有种东西,主公当初给它命名为火箭,蓬莱工匠研究了许久,才琢磨出来该怎么制造。最初一批上万支,全都送到了长公子这里。我带来的大概有两千支左右。”
校尉带来的骑兵,大约有五十多人。
两千支火箭,平均下来每人可以携带四十支。
从骑兵旁边放着的两个箩筐,曹恒判断每个箩筐里应该放着二十支。
各种数据分析下来,火箭的体积并不是很大,甚至不比地雷占的地方更多。
“带我先看看。”曹恒向校尉摆了下手。
校尉答应了,领着曹恒和杨阜来到一匹骏马旁。
他吩咐牵着马的骑兵:“把火箭放下来,请长公子查看。”
骑兵答应了,从马背上放下火箭。
掀开盖在箩筐上的布,骑兵退到了旁边。
出现在曹恒眼前的,是十几二十根比箭矢粗长了不少,还带着个引信的东西。
所谓的新式军械,引信露在外面,应该是只要点燃,里面的火药推动力,就能推动着它飞出去。
拿起其中一个,曹恒翻来覆去的看了看。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我怎么觉着这东西更像小时候放的烟花?”
曹铄早年在寿春城外建造了烟花工坊,工坊里生产出的烟花,就有一些是这样的造型。
“用法和烟花相当。”校尉回道:“制作火箭,就是借鉴了烟花的做法。长公子要是懂得燃放烟花,使用火箭应当也可以得心应手。”
“烟花时常有放不出去会在半道炸了的。”曹恒问道:“火箭会不会有?”
“回长公子话。”校尉回道:“火箭绝对不会。这里的每一支火箭,都是经过工匠检验,任何一支出了纰漏,都能找到负责检验的工匠。”
“找到他有什么用。”曹恒撇嘴一笑:“这东西要是在自家人跟前炸了,即便杀了那个工匠,也不可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了。”
“长公子说的没错。”校尉低着头回道:“所以工匠们才会更加用心,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话是你说的,要是出了任何纰漏,我可是要去找你。”曹铄对校尉说道:“你们把军械先留在这里,赶紧回去,告诉那些慢如蜗牛的人,他们也该把走路的速度给放快一些了。”
校尉回道:“我回去就催促他们再快一些。”
曹恒摆了下手,向校尉吩咐:“把东西卸下,你们先回吧。”
校尉答应了一声,吩咐跟着他来到这里的骑兵:“都快些把军械卸下来,不要耽误了长公子使用。”
骑兵纷纷从马背上把那些箩筐搬了下来。
杨阜朝旁边一摆手,立刻就有成群的士兵跑了过来,抬起骑兵从马背上卸下的箩筐,送往关口。
所有的火箭全都送上了关口,校尉向曹恒告了个退,领着两百骑兵离开雁门关。
将士们把火箭搬上关口,曹恒和杨阜也跟着来到。
俩人才上关口,曹彰、赵云和曹植就迎了过来。
“新式军械给长公子送来了?”看了一眼搬运箩筐登上关口的将士们,曹彰向曹恒问了一句。
“这么多天还不送来,也就没什么可以让他们做的事了。”曹恒问道:“今天羯人怎样?”
“还是和前几天一个样。”扭头看向关外,曹彰说道:“我真是弄不明白,每天攻打关口,每天不过是把一些人推到这边来送死。石邪弈于究竟想搞什么?”
“他还能想搞什么?”曹恒说道:“石邪弈于无非是想用人数把我们堆死,等到我们的将士疲于奔命,他们就可以轻松拿下雁门关。”
来到朝向关外的地方,曹铄扶着城垛,望着远处的羯人说道:“羯人后面还会拿出什么,我说不清楚。可我却觉得,他们绝对不会这么蠢,明知不可能拿下关口,还每天派人过来送死。”
“长公子的意思是他们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曹彰错愕的问道。
“如果是三叔,会不会这样一直打下去?”曹恒反问。
曹彰皱紧眉头,旁边的赵云等人也都脸色凝重。
“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曹恒说道:“羯人虽然每天都会发起进攻,可他们这两天进攻的人数要比过去少了很多,甚至连最初的一半也没达到。要是他真的指望通过这样的进攻拿下雁门关,又怎么可能会派出的人越来越少?”
众人纷纷点头,却都没想明白,既然明知派来的人都会被射杀,为什么石邪弈于还会这么干?
“石邪弈于是不是嫌羯人太多,想要消耗掉一些?”曹植撇嘴一笑:“要不他怎么会每天都派人来这里进攻?而且每次,我都会看到有个像是头领一样的人死在战场上。”
“这也是我不明白的。”曹恒摇头:“假如是我,明知不可能攻破雁门关,在没有办法解决之前,是绝对不会再让将士们上前送死。可石邪弈于却不是,他的做法好像真的是认为羯人太多,需要我们帮忙给消耗掉一些。”
曹彰等人都没再吭声,每个人的脸色都是十分凝重。
越是想不明白的事情,越是可能会给己方带来致命的打击。
“长公子是不是要用这些火箭?”过来片刻,包括曹恒在内的几个人都没再说话,杨阜试探着问了一句。
“还没到用它们的时候。”曹恒说道:“我催着快些送来,并不是因为急用,而是我必须手上有这些东西。只有它们在我的手上,我才会感觉到安心。它们要是不在,等到石邪弈于使出新花样,而我们却没有任何应对的策略时,留给我的只能是手忙脚乱。”
曹恒的说法得到众人认同。
“如今我们有了火箭,长公子倒是真的可以放心等着石邪弈于下一步的举措。”我觉着,他至多会在试探多次以后,选个合适的时机,加派人手进攻我们。”
“三叔的说法不是没有可能。”曹恒点头,随后又说道:“可我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羯人进攻城池,从来不会使用云梯和攻城塔。”杨阜在旁边说道:“他们自己的攀援能力非常自信,认为只要有一条绳索,就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那是在他们有机会攀援的情况下。”曹恒又摇了摇头:“可这次来到雁门关,他们却根本没有机会登上城头。又怎么会继续沿用老办法?石邪弈于放缓了进攻的进程,每天只是试探性的攻打一次。在死了不少人之后,会立刻把人撤回去,他在背后必定是已经有了其他打算,只不过我们还没想到那些打算是什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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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蓬莱送出的火箭已经到了曹恒的手上,而石邪弈于还是在等着攻城塔。
明知沿袭以往的战术,他手下的勇士不可能攻破雁门关,可他还是每天都会派出勇士,向雁门关发起一次进攻。
每天早上,他都会让头领们抽签,抽到该谁去,谁就带着本部勇士向雁门关发起进攻。
抽签是每天早上石邪弈于必定亲自监督的事情。
对于他来说,这件事必须认真对待,绝对不能有半点懈怠。
可对于他手下的头领们,尤其是那些抽中了的头领,抽签绝对是一场噩梦。
谁拿到了那支昭示着死亡的签,谁就只能硬着头皮,率领勇士们冲出营地,向雁门关发起明知根本不可能成事,却每天都要例行去做的进攻。
进攻的次数多了,羯人首领们最担心的就是早上,最不想过的就是晚上。
早上决定了又有哪个会去送死,而到了晚上,他们要担心的,则是天亮以后,抽中那支必死签的,又会是谁?
接连几天过去,每天都会有个羯人头领抽中那支必死签,带着部族勇士冲向雁门关。
每天的结果都是一样。
冲出去的羯人头领和勇士,再也没能活着回到营地。
又是一个晚上,石邪弈于站在营地的边缘,眺望着远处的雁门关。
他身后是一群战战兢兢的羯人头领。
“每天早上都要抽签,我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石邪弈于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羯人头领们松了口气。
他们彼此看了一眼对方,都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出了轻松。
这种轻松,绝对不是单纯的轻松而已,而是如释重负,彻底放下了压在心头的重担那种轻松。
头领们还以为石邪弈于是打算放弃每天抽签的做法,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这些头领个个脸色如土。
“早上抽签,我睡不安稳,你们也睡不安稳。”石邪弈于说道:“白天你们想睡,却不会有机会睡觉,因为我们要面对雁门关上的敌人。到了晚上,你们终于可以睡下,却要担心第二天一早会不会是自己抽中的去送死的那支签。我想了一下,一直这样下去,不仅我晚上要考虑第二天该怎么部署,无法安然入睡。你们也是一样,担心着会不会是自己抽到了那支签。人在担心之余,是不可能睡的安稳。为了更多的人能睡的安稳,我决定从今天起,把抽签改为晚上。”
扭头看向身后的羯人头领们,石邪弈于问道:“我这么安排,你们有没有意见?”
羯人头领哪敢提出意见,一个个低着头,都不敢去看他。
“既然没有人反对,那就这么做好了。”石邪弈于向旁边的羯人勇士吩咐:“去吧签取来,我要亲自陪着大王们抽。”
勇士应声退下,没用多久就捧着一只签筒来到。
看着站在面前的羯人头领们,石邪弈于说道:“其实每天送一个人去送死,我也很不好受,可大魏的长公子却要我不得不那么做。我知道最近战术单一,派出去攻打雁门关的人也是越来越少。凭着那么点人,根本不可能把雁门关拿下。可我还是要那么做,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
羯人头领纷纷左顾右盼,石邪弈于提的问题,是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其实每一个人都知道,依照现在的打法,他们绝对不可能胜过守城的魏军,每天强逼着一名头领带着族人冲锋,无非是要这些人送死而已。
就在这两天,已经有人暗中说出石邪弈于是中原人的奸细,他是要把羯人全都送给中原人屠杀,直到羯人被中原人杀光,他才会收手。
石邪弈于当然听说过这种说法,然而他并没有做任何解释。
他认为没必要解释,也不需要去解释,有些事情越描越黑,不去解释,反倒更坦然一些,也不会有人敢于追问。
毕竟他才是羯人的大王。
那些风言风语,对他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可现在,他有必要解释了,因为所有的羯人头领,都对他的做法产生了质疑。
如果不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说不定这些头领,最终会因为他的这些做法产生哗变。
石邪弈于终于有了给个说法的念头,羯人头领也都很想知道他能说出什么。
他说的要是还有道理,头领们确实不会找到反对他的理由。
只要他是为了羯人部族,即使把所有的头领都给害死,这些部落额的头领也是没有办法。
可她要是说不出个道理,很可能已经压抑了好些天的头领们,就不会这么继续被他欺压下去。
身为羯人的大王,石邪弈于部族确实有着比其他部落更多的勇士。
然而其他部落的头领全都联合在一起,凭他一个部落,也是对付不了。
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仅意味着明天会不会有个头领死去,也以为着他究竟能不能再继续驾驭这些羯人头领。
石邪弈于的目光在众头领的脸上掠过。
他神色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都认为我最近这么做一定是疯了。死了那么多的部落头领,死了那么多的勇士,却还是把你们一个个的给送去让关口上的中原人射杀。”
“大王这么做,难道还有什么苦衷不成?”有个对他已经极度不满的头领这时向他问了一句。
被那人追问,石邪弈于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你觉着我没有苦衷,还会这么做?”
“我们只是部落的首领,而大王确是整个羯人的首领。”那个头领回道:“我们能够威慑一个部落也就可以,大王却需要威慑整个羯人族群。为了威慑我们这些人,大王会选择怎么做,也不是我和其他头领能够决定的。只要大王肯给个解释,我们听着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