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病了的人总是有些自怜自惜,傅榭正躺在床上想着心事,忽然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不由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
他和韩璎房里的规矩是夫妻俩歇下后,侍候的人是不进内院的,这个时候过来的只能是韩璎了。
外面雨淅淅沥沥的,弄得人凄凄惶惶,令一向睡着就难醒的韩璎也醒了。
她在锦榻上辗转反侧了良久,想起傅榭病了,不由心里烦得慌。虽然坚定地要和离,可是看傅榭病了受罪,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韩璎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冷雨敲击着花树发出的“啪啪”声,想着傅榭那边无声无息,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最后,她还是忍不住起来了,一边告诉自己:我就是顺便看看他,一边悄悄蹑了丝履往卧室去了。
卧室拔步床外面的海棠架上放着一盏雪白的料丝灯,里面灯捻挑得很小,散发出微弱的光,半透明的珠帐高高挂起,露出了正在沉睡的傅榭的脸。
傅榭的脸烧得有点红,呼吸很重。
韩璎立在一旁看了,见傅榭这两天瘦了不少,看着既病弱又稚气,突然想起傅榭也才十七岁,不由又是一叹。
可是想起傅榭做出的那些气人的事,她的心又有些冷了——无论如何,没有别的女人是她的底线。
见傅榭的嘴唇很干,似乎呼吸都在冒火,她看了一眼妆台上摆的盛水的银瓶,低低唤了一声:“傅榭?”
见傅榭还没有动静,她又叫道:“傅三,要不要喝水?”
傅榭闭着眼装睡,见她来看自己,心里一阵温暖,此时见她只是叫自己,并不近前,心里悻悻然:亲热的时候叫我“哥哥”,不亲近了就叫我“傅三”,哼!
他预备等韩璎再叫他第三次,他就开口向韩璎解释。
韩璎叫了两声,见傅榭没动静,便转身离开了。
傅榭:“……”
早上雨停了,韩璎正穿了件乳白丝衣浅粉裙子立在庭院里看那几朵含苞待放的月季花,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转身一看,见傅榭走了出来,头戴金冠,身上穿着宝蓝色云纹袍子,腰间束着玉带,瞧着还是瘦了些。
她专门看了傅榭的脸色,见虽然清减了些,可是凤眼明亮眉睫乌浓,看着气色还好,便低下头去,继续看花,心中却想:到底是身体底子好,不过一夜就恢复了。
傅榭走到韩璎身后,打量了一番,觉得她虽然没穿礼服,不过满头珠翠甚是隆重,而且身上的乳白丝衣上密密层层地绣了无数月白的花朵,花蕊里都镶嵌了细碎的红宝石,清雅中透出华丽,便道:“皇后娘娘宣你过去,我现在送你去金明苑。”
韩璎闻言抬头看了看他,见傅榭一脸平静不似作伪,便道:“我要洗春润秋她们四个跟着!”
傅皇后宣她过去,她是一定过去的。上次去瞧傅皇后,傅皇后瞧着瘦得只剩一把了,她心疼傅皇后,不愿让她为自己和傅榭担心。再说了,按她的性子,无论她和傅榭在房里如何闹,她不愿在外面丢人露丑,让人看笑话。
既然要去了,那顺便提个条件好了。
傅榭停住脚步,打量了韩璎一下,见她大眼睛清澈若水,正紧张地看着自己,不免想起她的薄情,心里不满得很,口中却道:“好。”反正傅靖已经带了那四个丫鬟在外面的车里候着了。
韩璎:“……”傅榭今日怎么这么容易说话?
她满腹心事地随着傅榭出了女贞院内院。
秦妈妈向新来的大丫鬟倩玉和如玉使了个眼色,倩玉和如玉当即便要跟过来,却听梁妈妈低声道:“殿帅自有安排,你们不用跟去了!”
倩玉和如玉只得停住了脚步。
梁妈妈见傅榭和韩璎一前一后出了内院,这才向秦妈妈解释:“殿帅已经安排少夫人那四个陪嫁大丫鬟跟了。”
秦妈妈没说话,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她是公子的奶妈,可是梁妈妈老是压了她一头。
韩璎跟着傅榭出了外院,发现门外除了跟傅榭的傅靖李真等人外,还停了两辆马车,前面是她的青绸沉香车,后面是一辆一辆大一点的竹帘清油车。
后面那辆竹帘清油车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漱冬先从里面下来,俏丽的脸上满是激动:“姑娘!”
见是她,韩璎一阵激动,走过去握住了漱冬的手,瞪大眼睛看着洗春、润秋和浣夏鱼贯从车里下来,不由欢喜之极。
洗春四人给韩璎行了礼,正要细说,傅榭便轻咳一声:“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
韩璎欢喜极了,瞟了他一眼,觉得傅榭似乎也没那么可恶了,便搭着傅榭的手上了自己的青绸沉香车。
洗春四人上了后面的竹帘清油车。
韩璎坐定之后,正在整理裙摆,却见傅榭低着头也上了马车,不由一愣:“你不骑马么?”大男人坐在女人的马车里像什么?
傅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挨着她坐了:“我病了了,大夫说不让见风。”他在西疆得的那个神医李今朝如今也过来户部帮他,他这次生病,都是李今朝在照料。
他一坐下,韩璎便闻到了傅榭身上那种熟悉的清雅气息,只不过夹杂着淡淡的药味。她的身子习惯性地要靠上去贴上去,可是贴了一半,想起自己是要和傅榭和离的,便硬着心肠往右边移了移,和傅榭保持着距离。
傅榭斜睨了她一眼,并不打算多说。他要让韩璎这个醋坛子醋钵子自己看,让她自己后悔认错!
到了金明苑宫门外,傅榭下了马车,看着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官翰雅和新任坤宁殿太监引了韩璎去了,便自己又回了马车上,身子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他虽然烧退了,可还是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