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济格率部连夜启程,赶回沉阳,还未入城,便已经感觉到了笼罩全城的紧张和恐慌的气氛。
周边村镇的部众已经接到谕令,知道大敌压境,要搬家避祸。尽管舍不得经营了多年的家当,可性命要紧,还是尽量带上财物,赶来沉阳,准备迁徙。
大车小辆、骡马牲畜,不管是旗人,还是包衣奴才,抑或是被裹协的剃头辽人,都是面带凄惶,向着沉阳城集中。
房屋,耕地,以及笨重的家什,全部都要放弃。十来年了,窃据之地已经成了他们的家。现在,终于要放弃,灰熘熘地逃回北方苦寒之地了。
曾几何时,这样的景象在战乱的辽东就上演过。大批的辽人在恐惧中拖家带口,向着远方逃难。只因,凶狠的建虏要打来了,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牲。
“败了呀!”阿济格心情沉重,看着这将亡的末世惨景,知道以后会更惨,几百里的路上,还要遭到敌人的追击,不知要有多少人横尸荒野。
来到汗宫,很快就得到了多尔衮的召见。同时,还有其他的高官,也一起出席了会议。
敌人数万骑兵杀入纵深,形势急转直下,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最关键的还是辽阳的失守,敌人没有了牵制,全力发动,难以抵挡。
显然,从接连的行动上,建虏已经意识到辽阳完蛋了。哪怕没有侦察到实际的情报,也能够基本确定。
议事殿内,气氛极为压抑。尽管阿济格带回了两万多人马,加上沉阳的守军,还能凑到三万,可令人头痛的问题依然摆在眼前。
“启奏汗王,撤退的事情已经基本准备好,能够随时出发。”看到多尔衮投来的目光,苏克萨哈赶忙躬身奏道。
多尔衮微微颌首,说道:“时间紧迫,现在就商议一下撤退事宜,然后便马上行动。”
扫视着众人,多尔衮继续说道:“敌人数万骑兵袭破抚顺后,烧杀抢掠,一路向北面的铁岭等地奔去。你们觉得,我军的撤退计划是否也要更改?”
多铎接话道:“某以为,该改变路线,从抚顺先撤回建州,比较稳妥。”
见众人的目光投来,多铎开口解释道:“虽然我军现在还有三万左右,可敌人的骑兵也是这个数量,正面交战的话,纵是取胜,也必然是损失惨重。这对日后在北方之地稳定发展,甚为不利。”
“况且,敌骑烧杀抢掠,继续沿此路迁徙,已经失去了就地的物资补给。身后再有追兵,作战就更加不利。”
这番分析相当正确,多尔衮面露赞赏,但并没有开口赞成,显然还是想多听听别人的意见。
满达海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你说得甚有道理。但我觉得,敌人轻骑远袭,肯定不能携带重武器。一直以来,敌人最大的倚仗都是火炮。在缺乏火炮的情况下,敌人未必敢与我军正面交锋。”
“当然——”满达海话锋一转,说道:“从抚顺退回建州,从表面上看,确实是最快捷,最稳妥的。”
从这番话听来,满达海是犹豫迟疑的,也没有确定该从哪条路撤退。只是,对于后者有些不太甘心。
阿济格沉吟了一下,说道:“依某之见,走抚顺返建州,是最为安全的。虽然敌人骑兵是轻装袭远,但也不可低估其火力强度。在遵化,敌人也是跨海远袭。”
没错,当时的皇太极等奴酋都认为东江军远道而来,火力不足,兵力也不是太占优势,完全能够战而胜之,杀出一条通路。
可事实上呢,一场激战,东江军的火力依然凶勐,导致他们伤亡惨重,连皇太极都被生擒,代善、莽古尔泰等人更是身死战场。
所以,当阿济格知道敌人骑兵的数量与己军相当时,便不想与其正面交锋。同时,多尔衮在书信中也透露了自己的意思,那就是从抚顺尽快撤退。
“敌人不守抚顺,想必是怕分兵势弱,两条撤退之路,根本无法全部堵死。”阿济格继续说道:“况且,敌人还有水师,说不定现在正在沿浑河东进,要在我军之前赶到抚顺,切断我军的第二条退路。”
李永芳连连点头,说道:“阿济格贝勒所言极是。敌人水师迟迟未动,应该是在麻痹我军,使我军不急于撤回,以便在作战中消耗我军实力。现在,情势已经明朗,想必敌人会全力发动。”
多尔衮终于不想再听另外的意见了,他已经反反复复地思虑过,认为走抚顺才是最佳的撤退路线,拖得越晚,却越是危险。
他干咳了一声,说道:“抽调一万精骑,由多铎统率,马上赶往抚顺,守住城池,保证退路通畅。”
多铎起身应喏,看了阿济格一眼。
“其余人马由阿济格率领,保护部众,即刻出发,撤离沉阳,向抚顺转进。”多尔衮再次下达谕令。
阿济格也躬身领命,知道情势危急,必须争分夺秒地展开行动。
如果阿济格所率的人马不赶回,沉阳只有不到五千的兵力,多尔衮根本不敢派出去,他还担心敌人的飞骑团南下攻打沉阳呢!
现在,手中兵力一下子宽裕起来,终于是能够行动,不用再焦躁不安地等下去了。
“苏克萨哈,李永芳,你们率三千人马最后启程,按照计划行事。”多尔衮心头在流血,声音还力求保持得镇定沉着。
所谓的计划,就是破坏。建虏定都沉阳,也是经过了不少建设的。比如汗宫,比如府宅。
既然已经保不住了,多尔衮也不会留给敌人,建好的,带不走的,统统地付之一炬。
这项摧毁计划准备在军民撤离沉阳几十里路后,再开始执行。以免冲天的烟火,给敌人提前发出信号,能够放心地向沉阳开进。
同时,也避免撤退的军民在情绪上更加低落。眼不见为净,自欺欺人而已。
还有一项工作,多尔衮没有当众宣布,那就是挖坟掘墓,抬上老奴的棺材,一一起逃出辽东。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老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闭眼嗝屁之后,竟然还有此劫。可惜,就算他能从棺材里跳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各人都领命下去,多尔衮留下阿济格,又说了一番话,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