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的刻薄寡恩、反复无常,在杀袁崇焕这件事上显露无遗。
前无识人之明,后又下手无情。
联想到袁崇焕在上任后圣眷隆厚,处死时却又以最残忍血腥的方式,令人心生寒意。
要知道,与朝臣商议如何处置袁崇焕时,众臣皆不敢言,唯有崇祯一言而定,处以最残酷的刑罚——凌迟。
从极度信任,到千刀万剐,这就是一个臣子的下场。袁崇焕纵然该死,崇祯的行事也难免使人背后发凉。
毛文龙嘴上不说,也因为袁崇焕的死而快意,但对皇帝的凛惧和防范,却已经埋下了种子。
或许,在封建社会,立下惊天大功的武将,基本都没有好下场。除非,能有令皇帝不得不忌惮或顾虑的因素。
比如李成梁,在晚年遭遇言官的猛烈弹劾时,因其诸子手握重兵,李氏家族在辽东的势力和影响犹存,万历皇帝才网开一面,只是“解任”而没有置之死地。
所以,在毛文龙看来,东江镇的强大,将领的忠心,才是他最值得信赖的保障。
而放眼东江诸将,除了郭大靖,还没有人能够担负起这样的重任。从努力摆脱对朝廷的依赖,毛文龙也看到了郭大靖最值得依靠的地方。
城外广阔无边的军屯之地,已经收获了大半,一车一车的土豆在路上络绎不绝,运往城内的地窖中储藏。
一片片平整的土地形了打谷场,晾晒着收割下来的黑麦,一垛一垛的麦秸在野外堆放,象一座座小山。
“拜见毛帅,拜见郭帅。”
“参见毛帅、郭帅。”
不时有将士驻足,向着毛文龙和郭大靖躬身施礼。
毛文龙和郭大靖或是含笑颌首,或是停马聊上两句,心中也逐渐升腾起与将士们一样的喜悦之情。
“看到了吧?”毛文龙放慢了马速,并不回头看郭大靖,因为他知道郭大靖就在自己半个马头后,缓缓说道“数万将士,数十万百姓,如果我们败了,会怎样?”
不待郭大靖回答,毛文龙继续说道“数年前,东江镇的全体军民还要依赖朝廷发放的饷粮。虽然我们也做生意贴补,但只要朝廷拖欠,用不了两三个月,便会有人饿死。”
郭大靖等了一会儿,见毛文龙不再说话,便开口道“东江镇僻处海外,粮草物资需要外面供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现在就不用愁了,也不用担心会失败。”郭大靖继续说道“稳扎稳扎,大不了晚几年平定辽东。”
毛文龙眨巴着眼睛,展颜笑道“很好,很好啊!你能有这样不急不躁的心态,本帅甚慰,甚慰本帅。”
对于平辽灭虏,毛文龙封侯之后已经不是很急切。因为他知道,大功告成之时,也是朝廷要有所行动之期。
封爵而没有解除兵权,只是朝廷的权宜之计,因为建虏未灭,辽东未平。
而毛文龙,可不想被调回京城,成为勋贵,被朝廷养起来。但他还没有决定是否违抗朝廷,也就是皇帝的旨意。
更关键的是东江军的实力,不能在平辽灭虏中损耗太大。对于那些急于建功立业的东江军将领,包括毛承禄在内,毛文龙实在是不太放心。
郭大靖的沉稳,恰恰迎合了毛文龙变得保守的思想。尽管他在极力掩饰这一点,不想让别人看出来。
这不光是关系到自己的名声,更是不让将士们产生懈怠心理。就象在宣传上,总要体现出积极向上的正能量。
不象辽镇,从袁崇焕开始,便极力渲染建虏野战的厉害,宣扬非坚城大炮不可制敌,弄得军心已怯,不堪大战。
毛文龙和郭大靖等人如同秋游,也象兜风,时而驰奔,时而信马由缰,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烈士陵园。
青松翠柏,甬路台阶,依山傍水的烈士陵园,经过不断的修葺,规模更大,也愈发地壮观。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
高高矗立的石碑映入视线,立时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情不自禁,每个人都停止了说笑,现出庄重严肃的神情。
毛文龙勒住马头,没有进入大门,就在外面远远瞭望。微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郭大靖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虽然让烈士们有一个供后人瞻仰祭拜的所在,但末将还是想得不够周全。”
毛文龙转过头,探询般地望着郭大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说道“烈士陵园虽然壮观庄严,但百姓们想来祭拜,也只有离得较近的有些便利。末将觉得要村村建个岳王庙,村中的烈士陪祀……”
在烈士陵园安息长眠的烈士虽然不少,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被亲属安葬在所住村旁的野地里。这是传统观念,亲人能够方便祭拜。
而且,按照当时的交通工具和道路状况,离烈士陵园稍远一些的百姓,不太可能耽误一两天的时间前来瞻仰。
毛文龙连连颌首,对于郭大靖的想法十分赞同。
官方推动村村有岳王庙,从信仰和精神上给百姓长期的熏陶,可谓是百年大计。
要知道,目前很多村子都有百姓自发建起并祈祷求福的神佛。其中以土地公、土地婆最多,也不是多大的庙宇,就象个小佛龛,在村头摆着,简陋得很。
供岳王,祭烈士,更加有意义,比土地公婆强多了。也不过是一两间房,官府出资,村民出力,更有成就感。
“陈副帅那里,应该还有资金可用。”毛文龙笑着说道“如果紧张,就要你来出资了。”
“末将愿意捐钱。”郭大靖毫不犹豫地说道“陈副帅那里缺多少,言语一声便给他送过去。”
毛文龙哈哈一笑,调侃道“也是要快当爹的人了,不给孩子留点家产,阿秀和阿英可不愿意。”
郭大靖笑道“给他留个金山银山,还不养出个败家子?自己有能耐自己挣,没本事儿就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