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酒馆内,何贵忠还有如平常一般在柜台里拔打着算盘,但心绪却是翻腾不止。
刚刚接到了可能是最后一道指令,何贵忠知道建虏行将入关,京畿地区将掀起一场战乱。
而且,尽管他不太相信,可还是马上做了安排,为京城戒严封城而做的准备。
数百年未有敌警的京城,难道真的会被建虏打到城下?
“再来盘羊肉。”酒客大声的招呼着。
小翠大声地应着,陪着笑脸,在堂间穿梭往来。
何贵忠的目光扫视,看着或大吃大喝,或谈笑不断,或举杯相祝的酒客们,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
数百年不见刀光血影,马上就要被打破了。可没几个人知道,还在自己的生活中。或欢笑,或伤悲,可怎么也不比身处战乱的痛苦。
把算盘推到一旁,何贵忠不想看这如在梦中的人们,转身去了后院。
几个伙计正在忙着把买到的粮食运进库房,哪怕是何贵忠手下的两个伙计,也不清楚买这么多粮要做什么。
谁知道戒严封城要到什么时候,谁知道通州会不会被攻陷,漕运的米粮会不会成为建虏的收获。
何贵忠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忙碌的伙计,偶尔点点头,算是对伙计们恭敬招呼的回应。
一个小身影也在其中,与成年的伙计相比,要显眼很多。他虽扛不动一整袋粮食,但在旁边帮忙,也不惜力气。
“小龙。”何贵忠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开口说道:“这里不用你,去前堂帮帮你姐。”
“好的。”小龙痛快地答应着,脚下走得飞快。
小翠和小龙这对姐弟,已经融入到新的生活之中。这里虽不是家,但他们却当成了家。能吃饱穿暖,有遮风挡雨的住所,他们就没有别的要求。
但何贵忠却越来越想着回到辽东,哪怕是继续干他的夜不收。时间虽然不长,可他却对京城感到了厌倦。
这场大战后,兴许能够回到辽东,见到熟悉的面孔,看到令人欣慰喜悦的新气象。
何贵忠苦笑了一下,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想了一会儿,提笔写了秘信。
他很想出京城,前去秦皇岛等地,接应到跨海袭远的大军,一起在战场上重温那远逝的时光。
但上面的指令,却让他寸步难行。只能呆在京城,这座让他感到压抑的大笼子里,等着建虏兵临城下,与京城中人心惶惶的百姓在一起。
………………
战争的阴云向着京畿大地笼罩,可除了郭大靖等人,却无人知道。
京城和周边的百姓,还在继续着自己的生活,虽然千篇一律,可生活还不是差不多。
可惜,我阻止不了这场悲剧的出演。
郭大靖站在船头,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已经看不清楚的码头。他似乎能看到阿秀和藤野英,还有蓉儿在眺首而望。
我会凯旋而归,在人生的道路上再登一个台阶;我会名场四海,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威名和战功。
这场悲剧我阻止不了,但以后却不会再上演。郭大靖收回了目光,握紧了拳头,信心再度高涨。
历史上,皇太极在位时,发动过五次入关劫掠。不仅获得了大量的人口和财富,更使大明不断失血,陷入到两面作战的窘境。
令人感到屈辱和愤怒的,是建虏的如入无人之境,每次都大摇大摆地带着大量人畜物资轻松而退。
而明朝官员武将则胆怯畏战,或是闭城不出,或是尾随相“送”,腐朽衰弱、不堪一击,说起来就令人愤恨。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郭大靖坚持要在京畿地区与建虏决战,尽管有着跨海远袭、客地作战的种种困难,也一定要彻底击碎建虏的猖狂,使其不敢再轻易绕道入关。
这将挽救多少大明百姓,不算这次,历史上至少有一百多万明人沦入建虏的奴役,被屠杀的更是不计其数。
可没人知道郭大靖的丰功伟绩,也就没人感恩戴德,可郭大靖也不会纠结于此。
事情不发生,谁都不在意。可要发生了,一切就已经太晚。到那时,他再说什么,再做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郭副帅。”张焘笑呵呵地走上甲板,说道:“这里海风大,还是入舱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笑着和张焘走进船舱,在桌案旁落座,品茶闲聊。
张焘和水师一直也没闲着,打造舰船只是其中之一,探悉海路航线,考察记录水文情况,终于是有了相当的把握。
这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条件。把两万多马步骑兵顺利运至秦皇岛,安全登陆,行动也就成功了一半。
“多谢郭副帅又为水师增船添炮。”张焘端起茶杯相敬,笑着说道:“末将知道,在对水师的供应方面,郭副帅是最热心的。”
相对于毛文龙和陈继盛,以及其他将领,郭大靖对于水师的重视,自然是大不相同的。
红夷大炮,别人是恨不得都交给陆军,安放在关隘城池。如果不是郭大靖坚持,水师是一门也捞不着。
尽管现在水师的作用还未凸显,但郭大靖却笃定地相信,日后会有大用。
这是眼光的不同,郭大靖并不局限于辽东和渤海,而是整个大明,乃至于亚洲,甚至是全世界。
大海广袤无边,有着取之不尽的财富。海洋时代也已经开启,大明已经落在了后面。
即便是平辽灭虏,郭大靖也要把水师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可不是满足于运兵载物的运输功能。
对于张焘的感谢,郭大靖不以为意地摆手,说道:“镇江堡一役,水师作用甚大。加强水师的武备,理所当然。”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此番大战结束,水师便要转向辽东水域。从三岔河溯流而上,能直捣建虏老巢。哪怕只是运输物资,也将为陆军提供巨大的帮助。”
在郭大靖口中,是把陆军和水师分开的。这还没把水师说成海军,因为还不具备那样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