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龙已经是武将的尽头,除了晋爵,基本上是升无可升。
但明朝后期,武将想封爵是非常困难,别说什么公、侯,就是伯爵,也没有几个。
李成梁的军功大不大,送了多少礼,熬了多少年,才得了个伯爵,还不是世袭的。
相对于别的皇帝,崇祯对于封赏就更加吝啬,尽是虚的,很少给予实惠的东西。
不仅仅是吝啬,简直是刻薄、冷血,只因为怀疑,卢象升英勇战死后,竟然三年不得恤。
与卢象升遭遇相近的还有孙传庭,战死后由于尸骨无存,再加上有传言称他还活着,崇祯帝到死都没有给予封赠。
崇祯自挂东南枝,只有一个王承恩陪着,真正地做到了孤家寡人的境界。而凄惨的结局,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收复金州、南关大捷之后,朝堂上对于毛文龙和东江镇的攻击大大减弱。
什么糜费粮饷,什么牵制无功,在辉煌的战绩面前都烟消云散。要攻讦的也只剩下东江镇僻处海外,毛文龙跋扈难制了。
而这也是崇祯的心病,一个帝王,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允许军阀的存在的。
对于边镇武将的控制,一直是皇帝关心和重视的,这也是以文制武的根缘所在。文官造反,基本上不可能;武将,则完全不同。
但说到底,毛文龙率领的东江军给崇祯脸上增光添彩了。
不是说先有明君,再有良臣嘛!登基之后,捷报频传,对建虏的战事现出曙光,不正说明自己是有道明君、英明神武?
崇祯口述完圣旨,收拾了激荡的心情,思索了半晌,缓缓说道“东江镇的粮饷,还是恢复,由朝廷和登莱共同承担,不能交给蓟辽督师。”
王承恩对此也是赞同,躬身道“皇爷明鉴。奴婢以为,粮饷可由东江镇自行解决一半,剩下的再由朝廷和登莱筹集。”
崇祯微微颌首,认为这个办法很好,又能省下不少钱财。
断绝粮饷,全部由东江镇自己解决困难,崇祯担心东江镇因此而与朝廷更加地离心离德。但要全出,朝廷财政又很困难。
至于袁崇焕所提出的每年四百八十万两辽饷,把东江镇的也包括在内,崇祯认为达不到省钱的目的。
从四百八十万两中先拿出一百余万两作为东江镇的军饷,但只给一半,也就是五十余万,其余的可就省下了。
这是崇祯打的小算盘,所以,才没同意袁崇焕的上奏。
同时,东江军这两年的战绩,也让崇祯的心理产生了些许的变化。
袁督师“五年平辽”的大志向确实让崇祯激动兴奋了好长时间,但他也有冷静下来的时候。
如果没有东江军的屡获大捷,心理上的变化可能还会来得慢一些,晚一些。
可恰恰相反,一个是他砸锅卖铁地支持,却没有什么效果。另一个在艰难环境中,却屡次报捷,送来大量的建虏首级。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崇祯开始衡量投入产出是否合算,对于袁崇焕的能力也生出了怀疑。关键的是,袁崇焕要的钱太多了。
按照目前朝廷财政的状况,明后年就不得不再加派辽饷,每亩至少三厘,才能勉强支撑辽东战事。
“毛文龙再次举荐郭大靖升任副将,朕也允了。”崇祯缓缓说道“据方正化所奏,这个郭大靖也确实是个猛将。”
王承恩没有说话,恭谨地听着。他不能老出主意,只能有这样的姿态来作出暗示。
崇祯没听到王承恩的应承恭维,很快也意识到了问题,继续说道“另优诏嘉奖,赏赐勾玉、斗牛服、锦缎……”
明代的赐服中,最有名的是蟒服、飞鱼服、斗牛服和麒麟服。
而明代的斗牛服为蟒形、鱼尾、头双角向下弯曲如牛角状,一般授予三品以上的官员。郭大靖升任副将,则是从二品的武官。
“万岁英明。”王承恩终于出言,表示了对崇祯的恭维和称赞。
崇祯也觉得自己很英明,施恩于臣子,彰显自己赏罚分明,不使功臣寒心,又激励其他文官武将。
“东江军屡次获胜,犀利火器功不可没。”崇祯的目光移到桌案角上的奏疏上,沉声说道“朕意已决,聘请葡人制造枪炮,装备我大明军队。”
宁远之战后,红夷大炮便开始被明廷重视,特别是徐光启屡次上疏,明廷开始购买火炮,并聘请澳门的葡人技师和教官。
但在这个过程中,朝堂上的保守文官给引进先进火器的进程增添了很大的阻力。
比如儒学宗师刘宗周、黄道周等人,那可是正人君子的典范,在朝在野都有很大的号召力,连皇帝也不得不顾及到社会舆论。
这些儒学大师互相吹捧,似乎只要重用他们,就会天下贤人聚集,大明中兴指日可待。
这些儒学宗师是有学问,但在军事上却啥也不是,他们不但提不出“隆中对”这样的战略规划,还开历史倒车,反对引进红夷大炮等武器。
他们的军政理念的核心就是修心、修德,认为只要崇祯皇帝仿效尧舜,大明就万事大吉,搞定农民起义和建虏都是小事一桩。
至于火器,刘宗周等人认为那是细枝末节,并不是战争的决定性因素。
“臣闻用兵之道,太上汤武之仁义,其次桓文之节制,下此非所论矣”“今日不待人而恃器,国威所以愈顿也”“火器终无益于成败之数”。
刘宗周之流不仅反对制造红夷大炮,还大力反对引进葡萄牙炮手学习军事技术,主张驱除所有的传教士,将其“放还本国,以永绝异端之根。”
崇祯皇帝虽然保留了葡人技师来制造火炮,却不得不给刘宗周等人面子,没有雇佣葡萄牙炮兵升级明军的火炮技术。
但东江军用实战证明,先进火器在战争中确实能起到决定胜负的作用,这让崇祯又有了心理变化。
王承恩眨巴眨巴眼睛,终是没有说出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