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涛“嗯”了一声。说道:“长文之才,可为条品优劣﹐擢贤选能!至于陈氏去从,长文可为传语令祖令尊并令仲父。荆州蛮荒之地,教化不行。人民愚钝,可为总领教化之事,亦可之荆州书院授徒,此皆光扬圣教之伟业,必能青史留名!”
“敬受命!”面无表情而来的陈群,满脸忧思而去。
等了好久,都没等到荀彧的答复。吕涛转回身来,稍稍示意蔡琰道:“文姬,请为奏《硕鼠》篇。”自己坐到石桌前靠椅上,取过庞贝呈上来的茶壶。倒满两杯,自己拿一杯,将另一杯推到对面,抬头指着对面的靠椅,邀请荀彧:“文若兄。些许烦忧,何须挂怀?今日你我朋而论旧,如何?”
荀彧霍然抬头,道声“不敢”,侧着身子坐在吕涛对面。
蔡琰跪坐琴案前。纤手微动,《硕鼠》之曲,在她指尖流出。
吕涛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茶,抬头盯着荀彧的眼睛,说道:“孔子曰‘逝者如斯夫’,诚不我欺。初平初,夏五月末,吾之阳人,幸与文若兄会,至今难忘。然则岁月匆匆,五岁瞬息而过,昔日总角之童,今已颀然八尺余,几可及冠,而兄亦已成家聚须,昔日宴宴之言笑,庶几难再!嗟呼,吾每追忆往昔,莫不慨叹春秋不待,而少年易老,沧海桑田。悲哉!”不管如何,即便不能志同道合,吕涛终究不希望失去荀彧这个朋友。
当年在颖川书院,两人惺惺相惜,引为知己,但是自从到荆州之后,身份地位的转化,却不知不觉间拉开了彼此的距离,荀彧也再不能用朋友的身份对待吕涛,而吕涛身上的武夫气息,也和荀彧这样的纯粹文人相去甚远,隔膜渐渐加大。
《硕鼠》一曲,和吕涛谈论的话题相去万里,然而荀彧却隐约知道吕涛的意思,那乐曲中不休止地质问,一似刚才那一曲《命运》,让他不得不想起很多东西。
吕涛见荀彧依然没有说话,勉强一笑,道:“自来荆州,涛俗务缠身,竟不能与把臂畅谈,不亦可恨。文若别有大志,自今而后,恐形似路人。然你我相交一场,涛不敢相强,亦不能因你我之交而纵之,惟兄体恤,兄在荆州,涛终当兄事之。”说罢,站了起来,往外而去。
既然不能勉强,那么,该割舍的终究要割舍!当断不断,只会反遭其乱。
“小将军……”荀彧叫了出来,伸手一抓,拉住吕涛衣角,张张嘴,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荀氏家族影响广大,天下闻名,又贵为荀子后人,比之陈家更是遵循传统,当然不能像蒯家那么轻易就能下决定,荀彧也不能像陈群那么的决定自己的去向。
吕涛了解中间的问题,回头仿佛不在意地笑笑,伸手拍拍荀彧地肩膀,说道:“弟知兄之进退两难,兄亦当知弟抉择不易,如此,为之奈何?兄自有盖世之才,愿能光扬圣学,教化荆州百姓。自今而后,道路相遇,愿勿避之,则万幸!”扶在荀彧两个肩头上的双手稍稍用力,继而转身轻轻一挣,挣开荀彧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大步迈出快哉亭。
“去邪且止步!”吕涛说话之间的伤感,却让荀彧几乎泪下,他追出快哉亭,叫了出来。
吕涛停住脚步,站在那里不动。
荀彧对着吕涛的背影躬身一礼,说道:“今当危急,关东诸侯借刘景升之死,会盟渑池,虎视荆州。小将军折节下交,彧愚钝,不能左右族老,然彧虽不才,愿为献十策,以酬盛情!”
“文若兄!”吕涛不得不动容,转过身来,惊愕地看着荀彧。
荀彧没有和吕涛对视,低下头来,声音微微颤抖,说道:“其一,稳定荆州,监控世族,小将军已行之,自能领会,无需彧多言。其二,诸侯以吊刘景升为名会盟,小将军与骠骑当亲临,以示其诚。其三,破白波贼,擒拿韩暹,而无使他人灭迹,以知其谁所使,令天下知之。其四,占据并州,西图关中,北养骏马,西谋幽冀。其五,兵压交、扬、苏,以安江南,进则因海北掠,退则足以固守。其六,关中将乱,宜早谋之,以为长远大计。其七,以攻代守,使张将军北进荥阳,临河环视,连接荆并,遏制东西。其八,兴盛商贩之属,以实荆州府库。其九,小将军来春及冠,当速与蔡学士完婚。其十……其十……其十,广发……招贤令,重用……寒门……贤才……”说到最后,断断续续,几乎语不成句。
“文若!”吕涛心情激荡,这次却轮到他说不出话了。
“此去渑池,凶险万端,惟去邪珍重!”荀彧依然没有抬头,勉强说了这么一句,两手抱拳一礼,脚步有些踉跄,有些沉重,往外而去。
荀彧竟然为了他吕涛而决心跟家族决绝!
吕涛看着背影显得如此仓惶的荀彧,仿佛一团棉花塞在喉咙里,他伸出的右手僵在半空,直到荀彧即将走出院门,却才叫了出来:“得文若为友,此生再无可恨!”
荀彧脚步微微一顿,转眼跨过院门,消失在墙后。
《硕鼠》的曲子,弹奏了两次,如今已经将近尾声,只是这琴声里,却多了许多感动、伤悲和关怀,但是又有些隐约的喜悦,已经远远抛开了主题。
吕涛仰天发呆了好久,直到《硕鼠》余音散绝,这才低头转过身来,大步走进快哉亭,跪坐在蔡琰后面,轻轻抱住,嗅着伊人发丝里的幽香,喃喃说道:“今得此良朋力助,卿卿何以泣下?”
“荀先生为郎至此,足见其交,琰非草木,得不动容!”蔡琰说着,反手轻轻摩梭吕涛的脸,身子靠在他怀中。
吕涛微微叹息,抬头看看荀彧消失的方向,久久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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