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坚持大道,不惜牺牲生命,这是值得尊敬的先贤。
可一旦韩冈与辽人的勾结败露,气学可就完了。不惜牺牲生命和名声,顺便还将学派的未来给押进去,韩冈有蠢到这个地步吗?
就是为了权柄,也不需要勾结辽人,他现在离宰相之位只是时间的问题。
“韩三都没办法,那这便宜就让吕惠卿占了?”
十万贯不是小数目,由此连带的损失,现在还算不清楚,但只会更多。章恺看起来已经平静了,其实依然心痛如绞。本来朝廷只是囿于正统,拒绝承认耶律乙辛的身份,可还是有和平解决的可能,但吕惠卿在里面作祟,这一下子,大宋与辽国之间再无缓和的余地,大战一起,之前在北地的那些投入,都得灰飞烟灭。
“这个便宜就让吕吉甫占去好了。”章惇眯起眼睛,笑得开心极了,“等他回来,会知道现在的这个朝堂跟他离开时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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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乙辛之前做权臣的时候,由于不得人心,不得不通过战争的胜利来维持自己的地位。
而现在他成了皇帝,反对派也已经给他清除得不剩多少,只要再用些财货就能维系住他的人望。
“一手拿刀,一手拿钱,如此便能有人心。”韩冈如是说道。
“然后,”王安石听着韩冈的话,笑了起来,“玉昆你说,耶律乙辛他不需要岁币?”
“当然。因为耶律乙辛他有钱!”
韩冈一口咬定,却又不说明,总是绕弯子,王安石渐渐不耐烦起来,“哪里来的钱?是仿效玉昆设铸币局,还是学了你的钱源论,准备发行国债?”
韩冈正想说话,一阵脚步声传来。是一队禁卫巡视至此。看见王安石和韩冈在说话,远远的行了一礼,然后绕了开去。
等他们走远,韩冈才道:“都不可能。辽国铸钱一向不多,矿冶也少。而且辽国朝廷,若以信用论,远远不如中国。没有信用,如何发行国债?”
“那玉昆你说,耶律乙辛的财货到底从何而来,以至于让他连百万贯的银绢都看不起?!”
韩冈依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他反问道,“不知道岳父可曾看过小婿的《桂窗丛谈》?”
王安石没有回答,一双眸子反射着灯火,牢牢盯住韩冈。
“书中倒数第二卷,是外国的风物,主要是道听途说。”
“是日本还是高丽?”王安石问。
“倭国多火山。火山,地之裂隙。地下有高热,金石化液,如冰下之水,奔涌不息。往往于裂隙处喷薄而上,积于地面而成山。山为金石所凝,故而多矿藏。”
“倭国多硫磺,亦肇因于此。”王安石将韩冈的话接了下去。
他当然记得韩冈在《桂窗丛谈》中写得那些轶闻,韩冈方才的复述与书中有异的几个字,他甚至还能辨别出来。《桂窗丛谈》从题材上只是私人笔记,表面上看不过是搜罗了一些奇闻异事,以及韩冈对这些事的解释,由此集结成册。但实际上,这部书,已经是气学一脉中的根本教材,
“此等秘闻事关军国,怎么能公布出来?辽人攻日本,当有玉昆你的一份功劳。”
“当时还没有火炮。而且更重要的是小婿可没说。比如金银矿,以及铜矿。五金之属,只有铁最难熔融,而金银铜则要容易上许多。故而从火山之中涌出的矿藏,少铁而多金银。这一条,小婿从来没在哪一本书里写过。但此事小婿去不写,耶律乙辛占据日本之后,难道会不知道?”
辽国矿冶之术,不下于中国,远胜于那一干岛夷。若辽国的炼银之法用在日本,一年百万两银,岂是难事?百万两银在手,还有金矿、铜矿,耶律乙辛每年手中能多出三五百万贯的财货,他又怎么会明知道吕惠卿在激怒他,却还会为了区区百万贯银绢,怒而兴兵?
“吕吉甫大喊着要攻辽。若是辽人并不因为岁币来攻,他是准备继续往辽国境内杀过去吗?”
有了钱,就有了控制力。如何对付大宋,在耶律乙辛手上就有了更加充裕的时间,战略上也有了更多的回旋余地。而一开始只准备迎击辽人进攻的吕惠卿,怎么可能应对得了这样的局面?
“吕吉甫能不能赢,韩冈不知道。可换成是韩冈,绝不会冒这风险!”
王安石紧紧皱着眉头,没有注意到韩冈告辞离开。
韩冈回头,王安石犹在灯下。
自己说得太多了,可有用吗?
韩冈摇摇头,根本不可能!吕惠卿都做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可能有退步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