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建中起身答诺,王存的要求其实是扯淡,又不是打仗,也不是射猎,能看出什么来?想要观察宫卫立营的布置,也得辽人允许自己可以围着捺钵绕上几圈才行。
种建中离开了营帐,身后身前的十一顶帐篷,便是辽国的‘都亭驿’。
外面一圈绳子,括起了方圆百步,这就是日常行动的范围。除非辽人来请,去拜见天子、尚父,或是参加射猎等活动,否则使团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走出绳圈之外——有一支千人队护卫、或者说看守着使团,观其旗号是宫分军中的一支。种建中不认为自己能够排除他们的干扰,观察到辽军的虚实。
不过能从大帐中走出来透透气,倒是一件好事。
此处距离御帐有一里路的样子,但金色的大帐,就算隔了五六里也一样显眼。
辽国的朝廷于国中巡游四方,到了驻地之后,便将数千支长枪扎进土里,再用皮索拴住长枪,由此圈出一块地来,在其中立起御帐。
长枪、皮索组成的栅栏外,又有宫卫搭起一圈圈小帐,以作护卫。
数以万计的宫卫,一圈圈的围绕着御帐,千军万马凝成的气势,看起来比起金城汤池还要坚固数分。
种建中向远远地眺望了过去,久经沙场的他,对宫分军的驻地没有太多的感想。只是有一件事让他感叹,那座大帐的主人,过几天就要换人了。
作为副使,种建中负有统帅使团卫队的职责,同时在各项活动中,遇到辽人挑衅时,给予相当的回应。射猎、论武,武臣使节都得有些水准,免得为辽人小觑。不过这一回来辽国,种建中完全没有运用到自己才干的地方,只是按部就班,一步步的北上,抵达永平淀。尽管一路上感觉到了异样,没有使辽经验的他,直到在捺钵中安扎下来后,才察觉到了有什么事即将要发生。
绕着绳索慢慢走了一圈,身后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回头看时,是向英凑近了过来。
“彝叔,看出了什么没有?”向英小声的问着。
虽然他是文官,但向英毕竟是靠太后的关系才得重用。而同为副使的种建中,与韩冈是极亲近的师兄弟,叔父又是贵为太尉的种谔。即便是太后的亲族,向英也不敢对种建中有任何失礼之处,反而有事没事就表示一下亲近之意。
种建中虽不敢与太后家人太过接近,可也不会拒人千里,叹了一声:“就是看出了也没什么能做的。”
“王内翰只知道等,但现在再等下去,可就没好结果了。”向英心急如焚。
大宋的臣子,除非得到朝廷的准许,不可能参与到权臣谋逆的行动中去,不管耶律乙辛本人怎么涂脂抹粉,本质上还是一个篡字。若是他们这几位使节参与了耶律乙辛所谓的禅让大典中,回到京城,朝廷绝不会轻饶。
出使外邦,使臣即便仅仅是说错了一句话,走错了一步路,回到国中都免不了要受到责难。要是参加了耶律乙辛的禅让大典,这辈子就完了。
都是代表大宋的使节,出现在禅让台下,让异国异族的贡使看到了,还以为大宋承认了耶律乙辛谋朝篡位。
“但我等身处狼窝之中,又有什么办法?”种建中摇头,“难道还能阻止耶律乙辛不成?”
“怎么可能阻止,只是怎么躲过这一劫?”
看眼下的架势,说不定这两天就要禅让了。就算不参加禅让大典,等到递交国书,耶律乙辛穿着天子服坐在御榻上,这国书是交还是不交?
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病,可正副三名使节同时生病,想要耶律乙辛能一笑了之,完全是个奢望。
怎么办?
“直接说不!”种建中只有一个字,“我等国使,耶律乙辛就是做了皇帝也不敢贸然杀戮。”
向英的脸垮了下来,当真这么做了,或许就是被扣下几十年的结果。
朝廷绝不会承认耶律乙辛篡位之举,宋辽是兄弟之国,皇帝之间都有着约定百年的亲戚关系,耶律乙辛篡位上来,是想让太后喊他大伯吗?更重要的是,辽国是大宋承认的帝统,承认了耶律乙辛的篡位,那大宋朝廷当如何自处?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没有哪位臣子敢于触动的纲常大节。
一旦朝廷严辞叱责耶律乙辛,他们这些使节如何能保住自己不成为苏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