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颢自然是得意的。&&
原本都已经绝望的心思,却在最后一刻峰回路转,要说这不是天对自己的垂青,赵颢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眼下赵颢自问已经把准了几名重臣的心思,全然不为自己的突兀而担心。
也怪躺在床榻有出气没进气的兄长,有气节,有胆略的臣子不是请出朝堂,就是担任闲职,选择的宰辅几乎都是谨小慎微的性格,哪里可能会拿举族安危冒风险,只为了逞一时之快。
当年以包拯之清介,在他请求立嗣而遭到仁宗的质问后,也得自陈年迈无子,没有私心,才让仁宗皇帝释疑。
事关举族安危,谁敢不多加思量?
其实这也是个试探,赵颢倒向看看两府宰执中最后有哪位或是哪几位会忍不住站出来驳斥自己。此外,他更关心目下在寝宫中的一干人中,到底有几人对自己有着提防之心。
赵颢注视着每个人神色或是动作的变化。但也有人在确认了赵顼的病情后,便反过来关注着他这位离御座越来越近的雍王殿下。
殿中的明眼人甚多,赵颢用来试探的小伎俩,除了一门心思放在皇帝身、无暇他顾的几人外,不论是站立在数万官僚最顶端的宰辅,还是在深宫这个污水缸里挣扎出头的内侍、女官,大多都能看出个大概来。
赵颢直接针对的就是两府宰执,他们的感触是最深的。但就跟王珪这位宰相一样,其他执政也都基于同样的理由,而对赵颢的挑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谁能保证雍王无法继承大统?
谁能肯定赵颢登基后不会为今日之事而报复?
赵家的皇帝,除了太祖和仁宗之外,倒是小鸡肚肠的占多数。太宗皇帝是其中的典范,兄长就不说了,嫂子、侄儿、弟弟,都是死的不明不白;真宗对寇准的处理也是一条明证;至于英宗,他台后便将传言中反对他即位的蔡襄远远地发遣到福建,仁宗皇帝尸骨未寒就闹起濮议之争,同样是他赵曙心性最好的证明。
与天子日日接触的重臣之中,没人会对赵家皇帝的品性寄托太大的希望。
让看不顺眼的臣子家门败落从来不是难事,甚至简单到并不需要明面的报复,只要让其家族后人无法进入官场,那个家族自然而然的就会破落下去。传更新要知道太宗、真宗时的名相王旦,其子是熙宁六年去世,以工部尚致仕的王素,他家传到重孙辈后,就已经败落得要靠天子恩典才挣得一份俸禄了。
轻而易举,举手之劳。动动嘴皮子就够了。
为了一个已经让权力从手中掉落的天子,而付出家门毁灭的代价,年轻人或许还有着这样的棱角和热血,但早就在朝堂打磨得光滑圆润的金紫重臣,如何会这般意气用事?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王安石或是韩琦的胆略,这也是名臣和庸碌之辈的差别。可又有几人会愿意为一个虚名而毁家纾难?几位宰辅,当然是一个个装聋作哑,对赵颢的话不做任何反应。
不,确切的说,是除了一人之外的所有人。
拧着眉头的章惇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决定自己站出来。
在他的立场,是绝对不能让赵颢登基。当年出手帮助韩冈,讨好赵顼、打压赵颢,三方面做得漂漂亮亮的可就是他章子厚。纵然明面章惇并没有参与太多,但他私底下的出手,也别指望赵颢登基后会查不出来。
既然其他人都退缩了,就连最应该维护宰辅权威的王珪都不发话,那么能出来打下赵颢气焰,让赵顼的后妃们明了赵颢的迫不及待,也就只有他章惇了。
至于韩冈,章惇暗叹了一声,两府的权威,区区一个端明殿学士、判太常寺是没资格来维护的。
章惇挺直了腰,狠厉的眼神锁住赵颢,便要踏前一步放声说话。但眼前突然之间插入一个背影,让章惇的动作一滞,不得不停了下来。
定睛一看,却是韩冈不动声色的抢先一步拦住了他。仅仅是悄然移动了小半步,却正好挡在了章惇的前面。
章惇又皱起眉头,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韩冈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他相信韩冈的判断力,不至于在这么要命的事情犯浑。强压下一口气,章惇站定不动,等着韩冈的解释。
“稍等。”
韩冈的声音很轻,只让章惇一人听见,又简洁得让人郁闷。可多年知交,又在南疆同历生死,互相间深厚的信任,让章惇勉强压住心头的急怒,决定暂且稍等片刻,等待韩冈的行动。至少他能相信韩冈的头脑,不会糊涂到将全家人的性命放在雍王殿下的人品。
赵颢重又将注意力放回到病榻的兄长那里,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了解的信息,让他心情十分愉快。他甚至看见了韩冈和章惇私底下的小动作。韩冈以胆大著称于朝,可事到临头,连他都退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