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叶涛不知想起了什么,深有感触的叹着,“王中正真的是运气好。去年福建剧盗廖恩作乱,官军几次围剿不得。小弟乡贯龙泉,家中正好受廖恩之扰,福建的几十个巡检司的巡检、都巡检,全都引罪去职。最后天子没办法,钦点了王中正去领兵平乱。谁想到刚刚抵任,廖恩就归降了。”
福建近年出了个剧盗廖恩。说是剧盗,也就百来名喽啰而已。若在陕西,一个巡检带着土兵就能给灭了。可换作是兵力不振的南方,福建一路都给闹得地覆天翻。最后路中实在奈何不了他,只能奏请朝廷发兵。天子遣了王中正去。当时还有人反对,谁想到王中正领军方至,廖恩就立刻跑来投降了。
没打上一仗就赢了,当然不能说是王中正的能力出色,叶涛也不觉得是王中正的名声有多大,将廖恩给吓得跑来归降,分明是老天帮忙,让王中正捡了个大便宜。
“对了。”沈铢放下笔,“说到廖恩,这两天从三班院传来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叶涛将赵隆铨叙公函丢到了一边,很有兴致的问着。
“廖恩不是降顺了吗?所以他便被授了官职。今日来京中三班院缴家状,好得个差遣回去。”
叶涛嗤笑一声,“得了官身,也是个贼。”
“致远你是知道的,家状的文字立有定式。廖恩的家状是这么写的,‘自出身历任以来,并无公私过犯’。”
叶涛顿时放声大笑起来,声震屋瓦,连声道:“好个‘并无公私过犯’,好个‘并无公私过犯’!”
沈铢没笑,他摇头,“这还不算好笑。跟廖恩同时在三班院缴家状候阙的官员还有不少,其中就有一个出身福建的。你可知他递到三班院的家状是如何写的?”
叶涛笑声收止,擦了擦笑出泪水的眼角,“是怎么写的?”
沈铢双手抓起桌上公文,装着在读:“‘前任信州巡检,为廖恩事勒停。’”说着便忍不住笑,“两人一前一后,同在一天都来三班院等差事,致远,你说此事可笑不可笑?”
叶涛这一次却没笑了,摇头叹道,“官亦官,贼亦官。官即是贼,贼亦是官。”
沈铢收起笑容,将纸笔一丢,叹道,“如今两府诸公,可都不在乎这点小事。”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的暮鼓声响起,终于到了下班放衙的时候了。
沈铢和叶涛随即起身。沈铢先去了正厅,与审官西院众僚属一起向两位判院行过礼,便和不耐烦的叶涛一同向外去。
沈叶二人急着离开,脚步匆匆。走在两人身前,还有一个个头不高,却健壮如磐石的身影。
那个矮子身上的衣服并非官袍,在皇城中,就是亲王也得好端端的穿上公服,只要有官职在身,没人能微服而行。一看就知道是个没有官职的布衣。但几名武官一见到他,不是立刻让到一边,就是上前问好。
趁着那人和几名武官停下来说话,叶涛和沈铢超了过去。
在擦身而过时,叶涛用眼角瞥了一下,是个满面虬髯、相貌有几分狰狞的汉子。但围在那汉子身边的几名将校,却无一例外的有着一副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
向前走了十几步,叶涛方低声问道:“那是谁啊?”
“致远应当听说过他的名号。”沈铢顿了一顿,“是大名鼎鼎的王舜臣啊!”
“就是那个杀良冒功,被夺了官职的王舜臣?”叶涛忍着没回头:“想不到还有这么多人奉承!”
“听说当年韩冈微贱之事,遭逢厄难,是他救了韩冈一命。而且眼下他还是种家的女婿。与王中正和高遵裕都有几分交情,在王韶、章惇面前也能说得上话。要不是有这些靠山,以他谎报、杀良、欺君的罪名,十个脑袋也该砍了。”
叶涛顿时愤然:“这等庸鄙武夫,不依律处断、以儆效尤,已经是朝廷的宽贷了;竟然还敢呼朋唤友的出没于审官东院中,真当三尺剑斩不得他!?”
沈洙报之一笑,“武夫不就是如此,贪功好利,还能指望他们清正廉洁不成?”他笑了一声,“这边一个犯事被夺官的已经进了京,过几日还会有另一个犯事被夺官的也要进京城了。”
“苏子瞻?”叶涛胆战心惊的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乌台,门前的槐树上,一群乌鸦正在盘旋,“算了,不提此事了。不要让龚深父龚原】久等。”
“恐怕深父兄当是急了,耽搁到了现在。”沈铢加快了脚步,“国子监里的事,今天得商议个对策出来,总不能任人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