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曾布现在并没有输。如果他能在市易务之事上,能说服天子,将吕嘉问论之于法,那他就会是第二个蔡确,以忠心受到天子的看重,升任执政就是转眼间事。不过若是他败了,京城之中可就再没有他落脚的余地。
吕惠卿从袖中抽出一份早已写就的文书,本来他正犹豫着发出的时机,不过现在就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了:
“本寺主行常平、农田水利、差役、保甲之法,而官吏推行多违本意,及原法措置未尽,弊症难免。今榜谕官吏、诸色人陈述。如有官司违法之事,亦可一并投于本寺按察。”
吕惠卿默念一遍,两指捏着薄薄的纸页轻轻一抖,唇边绽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此文一下,曾布之叛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夕阳终于没入了地平线下,夜中河上无法行船,渡船都在岸边下了碇。
白马津的渡头上,点着火炬,灯火通明,照得内外如同白昼。
今天最后一批抵达南岸的流民,就在渡口外排着队。他们都在粥棚盛了热腾腾的菜粥,一边填着肚皮,一边听候着安置。
抵达白马县的流民,都是依着乡族籍贯来安排,是小聚居,大杂居。来自同一乡的流民住在一起,可以互相照应。但上到县一级,流民就必须打散,以防其中有人串联起来作乱。不过也是视人数而定,并不是那么死板。
“今天渡河的流民有三千三百一十八人。”今天的人数终于点算完毕,韩冈在渡口内厅听着汇报,王旁和方兴一起走了出来,“连黎阳那边也免了渡资,渡河来的流民果然一下就多起来了。”
方兴笑道:“黎阳的杨知县也是聪明,若是他不将渡资免了,流民必然都要等着免费的船坐,几万流民不知何时能渡完。流民多留一天就是一天的麻烦,若是逗留在境内出了事,要比推卸责任,他肯定比不过正言。还不如一起免了渡资,就算有人拿来说事,也可以请正言出来顶着。”
王旁道:“今天天子已经允了玉昆的奏疏,想必杨知县得到消息后,也可以安心了”
一串急如密雨的蹄声这时从南面过来的官道响起,由远及近,声音渐渐变大,很快一名骑手埋头大汗的来到渡口旁。他跳下马,几步走近前,将一份递给韩冈的随从。
王旁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头来,“不知是哪里来的消息?”
“大概是京城又来问流民安置的事。”方兴猜测着。
流民渡河南下,黄河上的几个渡口,隔三五日就要将过河的流民人数上报中书。而白马县这里,更是天天要禀报开封府。白马县现在每天都能收到京城传来的公文,而韩冈这几天因为渡口初启,就都在白马渡坐镇。也吩咐了下来,抵达县中的文书都要立刻转到白马渡这边来。
方兴瞅了瞅黑黝黝一片、只能听到哗哗流水声的黄河,再望望黄河对岸的大堤上,一字排开十数里的火光,不由的感叹起来:“若是滑州浮桥能重修就好了。”
旧时滑州黄河上设有浮桥,但屡屡因水涨而冲毁,如今不得不仍以船只来摆渡。现在黄河出潼关后,也就是孟州河阳津,还有东面的开德府澶州,今濮阳】处有浮桥。
王旁听了,心中顿时一动:“浮桥?”
“嗯!”方兴点了点头,“有了浮桥,黄河上可就日夜都能行人了。正好如今要驱用流民,工钱也不要太多,加之黄河水枯,建造浮桥也方便,更不虞洪水冲毁。”
王旁听得连声称是,急忙问道:“此事玉昆怎么说?”
方兴摇摇头,他也是刚刚才想到:“尚未与正言提及。”
“那还不快去说?!”王旁催促着,兴建浮桥。
“正言。”方兴在王旁的催促下,来到韩冈身侧,就想跟他提及浮桥之事。却不意发现正低头看着手中信笺的韩冈,他神色有些不对,“正言,出了何事?”
韩冈折起了信笺,摇头叹气:“一滩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