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君意开疆雪旧耻(一)(1 / 2)

宰执天下 cuslaa 1621 字 2022-09-25

第68章 君意开疆雪旧耻(一)

东京开封。

已近年终,开封府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城中厚厚的积雪,昭示着明年的丰收,给了苦于今年南方旱灾的君臣们一点安慰。只是东京城内街巷上的积雪并不能久留,很快就开封府组织人力被清扫一空,不会阻碍行人。尤其是从皇城南面正门宣德门一直向南延伸到州桥的御街,宽达两百步,根本就是一座广场,却早已看不到半点残雪。

北宋开封的皇宫,论面积并不算大,至少远逊于隋唐时西京长安的大明宫。朱温在开封立都时,汴州早已为胜地,人烟辐辏,户口已愈十万,根本没有大兴土木的空间,只得把原来的节度使衙门改了改,住了进去。而五代各朝,都是纷纷而兴,纷纷而败,没有时间和财富在皇宫上下功夫。等到宋代周兴,太祖赵匡胤勉强将皇城整修了一番,而太宗赵光义登基后,想着扩建皇宫,却因附近的民家反对而作罢。

不过宫室再简省狭促,也不会在门面上省工料。宣德门为皇城正门,高近十丈,有五门横列,‘门皆金钉朱漆,壁皆砖石间甃,镌镂龙凤飞云之状。莫非雕甍画楝,峻桷层榱,覆以琉璃瓦,曲尺朶楼,朱栏彩槛’,与其说是座城门,不如说是栋修造精美的楼宇,故而也称为宣德楼。宣德门两侧又有两座副门,名为左掖门,右掖门,形制比宣德门稍小一些。

宣德门后,是一片面积可容万人的广场,广场之后的巨型殿宇便是开封皇城的主殿大庆殿。大庆殿位于皇城中轴线上,是皇城中最为雄伟壮丽的建筑。但大庆殿只有正旦、冬至的大朝会,或与之同级的朝廷大典才会启用。如今日的朔望朝参,则只启用大庆殿西侧的文德殿。

四更刚至,天色仍是黑沉,冬夜的寒风依旧刺骨,可皇城前的御街上已经热闹起来。这一天是熙宁二年闰十一月十五,乃是朔望大朝参之日,仅比正旦、冬至的大朝会低上一等。在京的所有正八品以上、有朝参之权的文武官员,都纷纷踏足御街上,前往皇城参加朝会。御街上的官员,有身着金紫,随从多达百人的宰相、亲王,也有单身独骑的青袍、绿袍小臣。即便不算随从,只论官身,熙熙攘攘也足有四五百人之多。

因为朝会起得如此之早,走在御街上的官员随从们大半都是肚里空空。并非他们出来前厨中不开火,而是因为就在御街两侧,各有一条千步长廊,号为御廊。御廊之中,就有许多摊位做着早点生意,水饭、爊肉、干脯、肚肺、赤白腰子,南北餐饮琳琅满目,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根本不需要将家中的厨娘或是浑家唤起。以御街的宽度,并不会因为长廊中多了些摊贩而拥堵。

当官员们在御廊中吃饱喝足,陆续抵达皇城脚下后,都纷纷下马。宣德门五道城门,正门惯常紧闭,当天子出巡或是朝堂大典时才会开放。官员们皆是下马从宣德正门边的副门入宫。宰执官们同样走宣德旁门,不过却能独骑昂然自入。宰执身负军国之重,得享殊礼,可以直入皇城,在第二道门处方才下马。

又是一队浩浩荡荡的骑队抵达宣德门前,八十多人的队伍比起百多人的宰相随班要单薄一点,却已远远超过其他文武官员,这是执政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八十多人以两名腰系金带的朱衣吏为引导,张起宰执才有的青凉伞,簇拥着一名身着紫色方心曲领公服,腰佩金鱼袋的中年文官,直抵皇城前。

一见其人骑马而至,犹在皇城外的官员们,纷纷避道行礼。比起见到方才入宫的宰相陈升之,还要恭敬上数倍。却是如今最得天子宠信,有扭转国家颓势、一洗百年积弊之心的参知政事王安石到了。

王安石骑在一匹普普通通的骟马之上,所穿公服上的紫色已经被洗淡了许多。他肩宽体阔,身材高壮如牛,只是面色黧黑,仿佛多少年没有好好洗过。曾有人说他和同样身材高大的文彦博,是牛形人能负重致远,乃堪为宰执之相,但如今担任枢密使的文彦博和王安石却是水火不容,如同死敌。

在宣德门处,王安石没有多做停留,驭马直入皇城之中。他和文武百官从宣德门进入皇城,正面的是大庆殿的广场。转向左经过一道分割宫城中部和西部的横门,抵达文德门前。王安石至此方才下马,徐步走进文德门中。

文德门后,是一条百步长的御道,直通文德殿。御道两侧,先是钟楼、鼓楼一东一西隔路对峙。钟鼓楼之后,隔着御道又是两条长廊式的宫舍,名为东西上阁门。文武百官穿过文德门后,并不是直入殿中,而是要按照文武分东西两班,在东西上阁门处列队,等待上朝。

王安石到得已经算是迟了,需要参加朝会的文武官员已经到了大半,两间阁门中站满了人,却是鸦雀无声,呼吸可闻。谁也不敢乱说乱动,宰相亦是如此。御史和阁门使们就在边上盯着,若有大声喧哗,或是站错班次,不是当即被喝斥,就是朝会结束后,被弹劾砸到头上。

王安石默不作声的从后向前走,东班的官员各自躬身退避,为他让出路来。王安石脚步不停,只在翰林学士班稍稍一顿,不知为何,六名翰林学士只到了五人,过去的老朋友、如今的死对头司马光却不见踪影,不知又是因反对何事而称病不朝。

想到司马光,王安石心中暗暗一叹。随着新法逐步颁行,均输法,青苗法、农田水利条约一项项出台,司马光、吕公著、滕甫,这些老朋友们也是一个个跟自己分道扬镳,甚至鼓动朝论清议横加反对。原本支持变法的,现在也因清议而沉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