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还傻杵在那。
这是傅侗文第一次直白地说他喜欢什么。
谭庆项将脸上雨水抹掉,笑:“调侃你呢,他这人就喜欢讨个嘴上便宜。来,跟上我。”
他先蹚水下去了。沈奚也没敢耽搁,两人摸到临近两条街上,帮着人将伤员挪到没有水的地方。到中午水退下去一些,中午又涨上来。
这公寓多了两个女人和五个孩子,沈奚检查了几个孩子,都无碍,将他们让到客房去休息。全是在水里困了一日夜的人,七魄散了,哭啼啼,更寻不着三魂。
倒也好照顾,老翁一人就足够应付。
一楼淹的水退了。地板上留下的淤泥,形如浅滩沙,臭不可闻。
沈奚和谭庆项都没来及冲澡,只洗净手脸,坐在一处吃面。
“这是连香糕酥馆的莲蓉酥,”老妇人将盒子打开,“爷说,拿给你们吃。”
她的灵台忽然清明,他在楼上。
老妇人先将厨房清理了,又去擦前厅的地板,总算收拾出了样子。
谭庆项吃着,吃着,给她讲起了傅侗文那个青梅竹马,是如何在走之前,想成就夫妻之实,再用让他去法国治病的法子,双管齐下把他骗出去。可傅侗文此人,却真是不同的,倘若那女孩真是坚持所追求的,抛下了他,他倒真有可能和她成亲。一人一国,各自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也算是佳话。可女孩这样,不止羞辱了她自己,也全然瞧不起傅侗文的理想。
这才有灵魂陌路的说法。
讲完了,谭庆项抹去额头上的汗,笑了。
他早该想到,从沈奚第一次冲上去执意要救人开始,到那夜,再到今日,傅家老三如何能不将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放在眼前心上?
填饱了肚子,在老妇人的催促下,她去洗了个热水澡。
街上的水是真的脏,夹带着成千上百的垃圾和泥水,浴池里的水换了两次,她终于觉得自己干净了。没有自己的衣物,老妇人倒是翻出来女儿留下的衣裳给她,小小的纽子,从领口绕过前胸,到身子一侧,她系着,很觉有趣。像袄裙,可又不像。
“我女儿嫁了个华侨,他们华侨女人,喜欢穿着个。”老妇人笑说,大了点,看上去倒是适合她。沈奚将头发编起来,人出浴室,倒扭捏起来,望一望屋里。
没人。
去哪了?
沈奚的皮鞋在水里泡烂了,也穿了老妇人女儿的鞋,大了,小跟都站不稳。开门,向外找人,正见着傅侗文抱着带回来的小男孩,在给人家穿裤子。他抱的是小凳子上,腿太长,又穿了剪裁合身的西裤,板正的布料,弯起腿不舒服。
于是这三少爷就只能伸长两只腿,人靠在对门外的墙上,皮鞋搭在了她这里的门框上。
他见她出来了,笑问小男孩:“姐姐像个女英雄,是不是?”
“是。”小男孩咧嘴笑。
裤子穿好了,他又将小孩的裤绳打个结,一拍那小屁股:“去吧。”
小男孩抱他的脑袋,在脑门子上吧唧亲了口,光着脚丫啪嗒啪嗒地跑进去。没跑两步,好似听了房里人的话,兜回来,将门关上。
他这才像眼里有她,微笑着,上下瞧着。
她低头看自己:“有点奇怪。”
她长发披散着,将鹅蛋脸衬得更显白,仿佛浸过水的一双眸子,干干净净的,人也坦坦白白,肉嘟嘟的小脸红了。她笑笑,将头发捋到耳后:“进屋吧,我替你把把脉。”
傅侗文手撑了地板,借力起身,去拉她的手。
拉着她走回到两人自己的房里去,也不做声,将她牵到床边上。
孩子们饿了,叫嚷着,打开门。
来回跑着,隔着一道木门很清晰。隐隐的,竟还有个女人在哼着曲子:“月光光,照地堂落雨大,水浸街”
两人都笑起来,歌谣也是这样应景。
他们两个像置身在很嘈杂的马路上,好似四周都围着人。多少双眼看着他们似的。
“昨日唱到哪里?还记着吗?”他问。
“我好比哀哀长空雁,我好比龙游在浅沙滩。”这两句,她印象颇深。
“晓得下一句是什么吗?”
沈奚对这戏并不熟,摇头。
“先上床。”他说,去摆弄那个留声机,“我放给你听。”
又上床都说过去京城公子哥的喜好是,卧在踏上烧一杆烟,整日地不下地。从轮船到这里,倒也给了她见识的机会。
傅侗文瞧她没动,笑了:“不乏吗?”
哗地一声轻响,窗帘被他带了大半,挡去床上的光。
他走来,弯腰替她脱了鞋。温热的手,忽然近了,沈奚将脚缩着,心跳得快了。
他偏过身子来,也上了床。睡裤的布料清凉,从她的脚面上滑过去。她将脚趾头蜷起来,下意识的,局促地只有个念头冒出来,去拿另一个枕头,拿另一个
黑胶唱片滋滋转动,里头人咿咿呀呀地唱起来,是这句:“我好比鱼儿吞了钩线,我好比波浪中失舵的舟船——”
“听着没有?”他低声问,“三哥我好比是鱼儿吞了勾线。央央,是不是?”
她觉得脑后硬,是顶在了墙壁上,眼见着他人过来。湿热的触感,真实地,在嘴唇上。他不急不忙地将沈奚的嘴唇吃进去,一会含着,咬着,一会又小口小口地吮着。这样湿漉漉的亲吻,像被他突然推下深海,失了重,无力地沉下
没了氧气,眼前都是水。
“小孩,外头”她推他。
“三哥有分寸。”他的手在解自己衬衫领子的纽扣。
被单子是累赘,被她搅在身上、腿上,像多穿了一层衣裳。他吻她,是在吃荔枝,去了壳,吮着水,将细白的果肉地吃下去。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吻人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