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南宫玥的眼眸变得幽深起来,语带深意地说道:“其实只要查明了他的死因,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我去看看死者。”说着她大步走向门板上的那具尸体,林子然哪能让南宫玥独自去面对这一切,自然也是跟上。
南宫玥在尸体的另一边蹲下,时值盛夏,尸体已经开始渐渐释放出恶臭,让人闻之欲呕。
这若是普通的女子早已是花容失色,可是南宫玥却是面不改色。林子然看在眼里,心中对这位郡主表妹更为佩服,也难怪她能凭一己之力找到疫症的对症之法。
南宫玥微微俯身,正打算检查死者的面部,却听一声悲切的泣声:“爹爹,都是女儿不孝……”那位李姑娘悲痛地伏在尸体上,哭得更加凄厉了,柔弱的肩膀抖动不已。
这若是今日没有男扮女装,南宫玥就直接让百卉把这位李姑娘拉开了,如今却反而不好作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不耐烦的叫喝声:“官差办案,还不让开!”
“官差来了,官差来了。”
外面围观的人群乱哄哄地叫着,忙不迭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五个身量参差不齐的衙差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百草庐,身后跟着一个五十来岁粗布短打的短须男子,肩上背了个木质的工具箱。
“大人,还请为民女和先父主持公道啊!”李姑娘终于直起身子来,对着衙差哀呼着,柔弱可怜。
为首的一个大胡子衙差对着那短须男子道:“黄仵作,就麻烦你了。”
原来跟着衙差们来的这个中年男子正是衙门的仵作。
这是要当场验尸吗?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越发不肯走了。
黄仵作走到了那具尸体前蹲下,熟练地给尸体做了一番简单的验尸,一边查验,一边用平板的声音毫无起伏地说着:“死者,男性,年约三十五至四十,身上无致命外伤,脚有旧疾,推测至少十年以上……生前患有哮喘……”
“哮喘?!”李姑娘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朝林子然看去,“林大夫,您昨日明明说我爹患的是肺痨……”
人群里立马有人交头接耳地评论了起来:
“原来是误把哮喘诊成了肺痨吗?”
“这真是庸医误人啊!”
“医术不好,居然还敢出来行医,真是害人不浅!”
“……”
大胡子衙差一双三角眼一眯,看向了林子然,质问道:“喂,她说的可是真的?”
林子然震惊不已,一会儿看看地上的尸体,一会儿又看看那黄仵作,道:“不可能的,我不可能会诊错,李大叔得的确实是肺痨。”他对黄仵作请求道,“这位黄仵作,可否请你再检查一遍?”
黄仵作还没说话,大胡子衙差已经面色一沉,喝道:“林大夫,你既然已经承认误诊,就跟我走一趟吧。”他大臂一挥,对着手下几个衙差下令道,“还不拿人,封了这家医馆!”
其余几个衙差应了一声,如狼似虎地扑向了林子然……
“呦!怎么这么热闹啊?”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道男声嬉笑着说道,“不如让我也一起玩玩吧?”
“何人胆敢阻拦官差办案?”大胡子衙差粗声粗气地说道,转身看向了门外,就见一个着紫色锦袍的昳丽少年带着四个随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大胡子衙差一见少年,便是心里一沉,一张老脸差点没绷住。
这个祖宗怎么跑来了?
心里这么想着,他面上却是堆着笑迎了上去,低头哈腰道:“原来是世子爷啊,世子爷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走进百草庐的正是闻讯而来的萧奕。
萧奕漫不经心地在医馆内扫了半圈,从门板上的尸体,到那个跪在地上的李姑娘,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眸中透着一丝意味深长,随后又看向林子然,最后他的目光则定在了女扮男装的南宫玥身上。
南宫玥冲他眨了眨眼睛,萧奕脸上的笑容又灿烂的一分,他轻轻颌首,很快便收回了目光,一脸不耐烦地对大胡子衙差道:“这是本世子的外祖父开的医馆,本世子怎么就不能到这来了?”
大胡子衙差心里暗道倒霉,只能讨好地解释道:“世子爷,这家医馆现在出了人命,就算是世子的外祖父开的,这国有国法,按照规矩,小的们……”
“什么出了人命?!”萧奕看着李姑娘冷笑了一声,一副纨绔公子的派头,不屑地说道,“照本世子看,分明是有刁民想要讹钱!”说着他锐利的目光朝大胡子衙差射去,其中的威胁之意已经是溢于言表。
大胡子衙差迟疑了一瞬,立刻卑躬屈膝地笑道:“世子爷说的是,分明就是这刁民想要讹钱!……那小的们就告辞了!”他朝几个衙差试了一个眼色,他们灰溜溜地就打算撤退。
林子然在一旁皱眉看着萧奕,欲言又止。
他不是不识好歹,亦知道萧奕赶来是看在表妹的面子上帮自己一把,可是萧奕用这样蛮横不讲理的手段把此事压下,根本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甚至只会让所有人都以为是他林子然诊错了病,医死人!
“差爷!”那李姑娘难以置信地朝衙差们看去,膝行了几步,拉住了大胡子衙差的袍角,哀求道,“差爷,你们不能走啊!你们要为民女与先父主持公道啊!”
大胡子衙差心里觉得这姑娘还真是不识趣,没看到连他们衙差都不敢得罪这位世子爷吗?他不耐烦地踢了李姑娘一脚,没好气地说道:“果真是刁民,事到如今还要胡搅难缠!”他“呸”了一口,就和手下们一溜烟地跑了,唯恐被叫下。
李姑娘痛呼一声,被踢倒在地。
“李姑娘,你没事吧?”
林子然快步上前,俯身试图去扶李姑娘,却见她脸上露出厌色,用力地甩开了林子然的手,斥道:“别碰我!亏我曾以为你是个好人,你害死我爹,一定会遭报应的!”
“表哥,这等刁民你理她做什么?”萧奕轻蔑地俯视着跪坐在地上李姑娘,“她不就是要钱吗?”说着他就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银票,随手扔在李姑娘身上,“拿了钱快走吧!少在本世子面前碍眼!下一次本世子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不,我不……”
李姑娘眼泪涟涟,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奕打断了:“五百两,不少了,做人要知足!……算了懒得跟你这刁民多说。”
说着他吩咐身后的随从,“还等什么?把人给本世子拖出去,这种丧门星真是污了本世子的眼!”
“是,世子爷!”四个随从响亮地应了一声,两个抬起放尸体的门板,另外两个则一左一右地架起了李姑娘就往门外而去。
“放开我!放开我!救……”李姑娘才叫了两声,就再也发不出声音,其中一个随从随手拿了一团抹布就塞到了李姑娘嘴里,她只能无声地抽泣着,哀求地看着门外看热闹的人,那双被泪水浸得发亮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似的,看着不少围观的男子都面露不忍,心生怜意。
但是连衙差都不敢多说什么,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了。
刚刚那些衙差口口声声叫着世子爷,这世子爷对普通百姓而言,那可是只在戏本里听过的贵人,谁能得罪得起啊!
这位可怜的姑娘恐怕只能自认倒霉了!能留下条命,还能拿到五百两银子,对她来说也算是不错的补偿了!
这是大部分围观的人此刻心中的想法。
但林子然却并非这些人中的一员,眼看着李姑娘一个弱女子竟然被如此对待,林子然终于看不下去了,眉宇紧锁地欲上前。
“表哥,”南宫玥一把拉住了他,轻声道,“这件事你不用管……就交给阿奕好了。”
“可是他也不应该用这样的法子啊!”林子然不敢苟同地摇了摇头,“表……弟,我问心无愧,不怕去见官的。”他自认为自己不可能诊断错误,大可以堂堂正正地去见官把事情调查清楚。
现在萧奕的做法,也未免太过仗势欺人了!
林子然有些复杂地看了看李姑娘被迫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南宫玥,却见她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真是觉得他这个表妹碰到萧奕的事便有些不讲道理,虽然萧奕是她未来夫婿,可未免还是有些太过!
但南宫玥毕竟只是他的表妹,林子然又觉得好像是不便多说什么。
百草庐外,混在人群中的两个人把刚刚发生的闹剧从头到尾地看在了眼中。
同样男扮女装的白慕筱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得意,微勾嘴角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镇南王世子就是这种纨绔子弟,万事都不讲道理,只会以势压人。”
说着她抬眼朝身旁的男子看去,只见他一身简单的青色直裰,乌黑的青色只是用银色的发束束起,简简单单,却掩不住他高贵的气质,绝世的风华,与四周那些粗鄙之人迥然不同。
就是这样的人爱慕着自己,唯有自己。白慕筱微垂眼帘,心中雀跃。老天爷既然让他们相遇,也一定会让他们相知相守,他们注定是属于彼此的。
韩凌赋亦收回了视线,叹道:“萧奕一惯如此,可偏偏父皇还宠着他,宠得他行事越发荒唐乖张。”他赞赏地看向白慕筱,“筱儿果然是料事如神,一切如你我计划般发展了。”
“今日之事这么多人亲眼所见,萧奕再有本事,也难堵悠悠众口。只要李姑娘上告官府替父伸冤,事情很快就会越闹越大,整个王都都会知道知道这件事,讨论这件事……然后萧奕自然会被御史弹劾!”白慕筱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皇上的确是喜欢萧奕,不,应该说皇上恩宠的不过是镇南王世子。平日里,萧奕虽然纨绔,却也没犯什么大错,皇上自然没有处置他的理由,可是如果现在有一个可以处置萧奕的理由堂堂正正地摆在了皇上的面前,皇上又会如何呢?”
白慕筱心中更好奇的是,如果皇帝真的处罚了萧奕,南宫玥会如何?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她倒是想看看,到了那个时候,南宫玥对萧奕可还会一如往昔?
韩凌赋眼中异彩连连,难掩激动。
白慕筱压低声音继续道:“其实皇上对镇南王一向忌惮,处置了萧奕同时也等于示威镇南王,皇上想必会龙心大悦。”顿了顿后,她又道,“而且也可以卖镇南王妃一个人情,一箭双雕!”
“等我回去,就马上安排御史。”韩凌赋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若是萧奕被皇帝废了世子之位,那世子位自然会落到镇南王妃小方氏之子萧栾的头上,将来萧栾继任镇南王,自己也就顺理成章地拉拢了镇南王的势力,届时大皇兄和二皇兄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筱儿这一计岂止是一箭双雕,简直就是一箭三雕!
他的筱儿,果然是与众不同,乃是女中诸葛!
韩凌赋痴痴地看着白慕筱,觉得自己何其幸运,大千世界自己竟然能遇上她,看来冥冥之中,真是自由安排!
也许她真是上天派来助自己成就大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