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听见父亲对母亲这样低声说了一句。身子一轻,父亲已是连被衾一道将她抱了起来,朝外走去。
明瑜缩父亲宽厚怀里,鼻端闻到了父亲身上带着一股掺了龙馨茶香男人味道,心里一暖,眼眶却是有些发热,恨不得到漪绿楼路越长越好。
阮洪天抱了女儿回她屋子放下,吩咐跟着春鸢乔琴伺候好姑娘,这才离去。
第二日阮家众多本家晓得了阮洪天决定,那些原本指着靠那日从中捞一把人极是失望。因了原本排场越大,他们能捞油水也就越多,阮洪天又素来大方,也从不去计较这些账目。眼见到手肥鸭子就这么飞了,不死心又劝了起来。见他态度果决,这才没奈何悻悻歇了口。
到了十五这日,外面那善事做得如火如荼,满城百姓称道不已,荣荫堂里也是客来客往,喧嚣非常。城中那些平日往来密切人家虽晓得阮家老太太大寿日因了身体缘故,取消原本摆意园寿筵改成做善,只出于礼节,也仍是携带了寿礼上门探望,连知府也亲自登门。阮洪天和江氏忙了一日,陪话宴客不停,接下来几日又照各府所送寿礼重另备了份加重回礼,或亲自登门道谢,或派了大管家送出去,如此一直忙忙碌碌了大半个月,这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祖母那场原本被指逾越了礼制寿筵终于如自己所愿那样安然度过,明瑜心中终于松了口气。且待这大半月过去,孙郎中被请来日日诊看,老太太病情也已是好得差不离了。前世之事,明瑜因了祖母对自己冷淡,又有些不满她对江氏态度,平日自然也不会刻意去接近,到了几年后老太太去时,祖孙两个也还是淡淡。到了如今,却因了这一个契机,老太太见这孙女几乎日日陪己侧用心侍奉,人心终是肉长,待明瑜已是好了许多,只是对江氏,那态度仍是照旧。
明瑜记得从前就是老太太这六十大寿后,母亲就会张罗给父亲纳妾了。心中有些不安,恨不得把父母就关屋子里不让出来,早一刻有孕了才好,偏偏自己一个小女孩家又不好掺和这些,也只能暗自心急。这日午后无事,和春鸢乔琴一道带了小丫头楼下临水阁子里做针黹活,听她们低声说着闲话,耳边不时听到几声清脆鸟鸣,本该是个闲适午后,只自己心里却始终有些浮躁不定。手上拿了一面圆绷子绣早半个月前便开始猫扑彩蝶,那猫眼挑丝,返工了好几次却仍不满意,惹得春鸢不解地看了她好几次,终是忍不住劝道:“姑娘若是手不顺,先歇了片刻,回来不定就又好了。”
明瑜笑了下,丢下手上绷子和针线,正要起身,突然想到杜若秋正是个女红好手。自己隐约记得前世她成了父亲妾后,父亲对她也并无多少宠爱,且她自己瞧着也是终日郁郁寡欢,并没想争宠样子。如今既这样了,何不先探下她口风再做定夺?想妥了,便又拿回了自己方才丢下那绣绷子,往绣房里去,身边只带了春鸢。
杜若秋自被送进了阮家,江氏既未让她近身服侍,也没派去做什么粗活,见她针线好,一直放绣房里,不过是给府中下人们做四季衣衫而已。
杜若秋正埋头做手上一件青布袍子,忽听边上众多嫂子叫“大姑娘”,抬头看去,见是府上大小姐明瑜过来了,急忙跟着人站了起来。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不想她却直直到了自己跟前站定看了过来,便有些不安地把手上那件袍子往身后掖了下。
明瑜注意到了她这动作,却当没看见,只是顺手撩了那衣角,看了一眼,笑道:“我听说你针线功夫好。这针脚果然细密齐整。我绣这猫眼,几回都觉着不满意,你帮我瞧下。”
杜若秋这才松了口气,急忙把手上袍子胡乱卷了下,塞进脚边一个衣物篓里,接了明瑜绣绷子,略微端详了下,道:“我用滚针试试。”
那滚针以针针逼紧而绣,后针插入前针中部偏前些,将针脚藏于线下,第三针接第一针针尾偏前,适宜绣走兽飞禽须眉发眼等处。明瑜从前也跟绣娘学过。此时见她飞针走线起来,针法比自己不知道灵活了多少。没片刻便已是好了。
明瑜赞道:“果然好针法。我那里还有个绣样,不如劳烦你一道跟去看看?”
杜若秋急忙应了,跟着明瑜一道往漪绿楼去。到了园子口海棠丛前,明瑜示意春鸢停下,自己往边上甬道头亭子过去,杜若秋虽有些不解,只也跟了过去。
“杜家姐姐,你也过来坐。”
明瑜坐了个鼓墩上,侧头看着她,笑道。
杜若秋大是意外,急忙摇头:“大姑娘折杀我了,叫我名便是,怎敢当姐姐之称……”
前世自己母亲尸身后还是杜秀才和匠人顾选给收,且杜若秋后也陪了母亲自,明瑜记念这情分,心中对杜若秋也是存了几分亲切,笑了下道:“我见了你亲切,叫一声姐姐也无妨。”
杜若秋心中极是不解。她入了荣荫堂半年多,和这大姑娘统共不过只打了几回照面,从前也未觉她如何留心自己,怎地突然说见了她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