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霁雯快一步按住了他的手臂,低声制止道:“他已是将死之身,阿哥又何必同畜生计较。”
初出茅庐的稚童哪里会是在浊世浸染了数十年的狡猾恶人的对手。
会被轻易激怒,是因为心中存有公正、一腔血仍是滚热鲜活的。
这是好事。
冯霁雯在心里叹了一句。
永琰低着头,紧紧咬着牙不再说话。
和珅却不气。
此时他同金简对质,不过是在皇上和百官面前走个昭告天下的过场而已。
只待福安康的人将白莲教那边的路打通了,该伏法的伏法,该招供的招供,回头再将他和于敏中积年累月犯下的种种罪行一一证实了,刑部大牢关上几日,各种刑具轮番走上一遍,还怕他们不招吗?
一两桩旧事没有证据也不耽误他们一并招认啊。
板上钉钉的事,已经没了着急的必要。
他的计划虽被临时打乱,却也只是推迟片刻而已,他今日进宫本就是确认夫人的安危来了,至于其它的,网口已经收紧了,任由这鱼儿再怎么乱钻乱蹿,却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廷审过后,他在牢中等得便是景仁宫的一个行动,西苑之变,大理寺大火,这等来的时机绝好无比,故而在他被劫走之时起,这局棋他便注定要赢定了。
景仁宫兵行险招,自认为翻了盘,可正因这一招太险,恰就成了他们日后满盘皆输的关键。
所以,除了冯霁雯今日冒险入宫之外,其余一切尚在和珅掌控之中。
现在,他只剩下了一件事情要做,但是,要等。
于敏中金简等人仍在自辨喊冤。
刘墉一众置身于局外者,将此番经过看在眼中,缓缓得以消化之余,心中想法纷纭。
景仁宫、十一阿哥、金简、于敏中、李怀志……
和珅、英廉府、现下又多了个十五阿哥……
到底谁真谁假,现在尚且无法下定论,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愈发复杂、掺杂的人越来越多的案子,若是当真事无巨细地查下去,那么不管最终结果倒向哪一方,必然都要引起地动山摇。
这已经不单单是一件反叛案了。
所以,眼下的重点显然是皇上会不会下旨重查此案……
霁月园已被抄没,原本明日便是赶赴刑场断头之期。
说句难听的话,若今日就此作罢,全当信了金简等人的辩驳之言,那么和珅等人所言,一概当作诡辩来看待,也‘未尝不可’……
皇上的心思确实不好猜,但此番当真牵连太大,而有时候,揭开真相的代价如果太过沉重,那么掌权者也自有一番‘顾全大局’的权衡。
乾隆眼底神色反复,仿佛没有听到金简几人不绝于耳的辩白。
他愿意听和珅等人说完、说白,是因为他作为一个帝王必须保持清醒的大脑,必须了解一切,必须完整通透地看到事情的每一面——在他的眼前,绝不容许有任何隐匿不明的存在。
可,谁说得是真,谁说得是假,在他心中不管有没有答案,判断的是对是错……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首先要考虑的绝不是一探究竟,而是利弊得失。
他看着跪在殿内的众人。
见金简一句句洗白自己、一盆盆脏水泼向和珅,而偏生和珅只在那儿听着,毫不着急的模样,自有旁人忍不住替他着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