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轻的时候,亲眼目睹我爱的父亲用无休止的冷落与孤立折磨我的母亲,他把这一切都归咎在他那自以为足以改变世界的研究上,我不明白,当你了解魔力的本质,当你习得了魔法的真谛,你的家庭、你的生活, 真的会变得更幸福吗?”
塞克斯教授的目光缓缓地挪到了梳妆台的一角摆着的花卉上,那是一盆纳尔逊叫不出来名字的花,他在很多地方见过它——纤细的枝干,芹菜或是香菜一般的枝叶,还有五瓣的紫色花朵——它平凡到纳尔逊都没有好奇心去探索它的名字,只知道这花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捏起来会好玩地呲水,但这从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花却被塞克斯教授栽在名贵的青瓷花盆里, 干净的土壤中连一棵杂草都看不见。
“我觉得这花像我,路边随处可见, 却被不属于自己的华美外壳包裹起来,让人看着光鲜亮丽,但当盆子打碎的时候,我什么都剩不下了,”塞克斯教授用指尖怜惜地抚摸着娇嫩的花瓣,闭上眼睛,心里一狠,将花朵连同一截茎撅了下来,用不熟练的动作笨拙地将它穿进耳垂上的洞里,“我问过我父亲这个问题,他说我的眼界太低了,塞克斯家的女儿应当把目光投入更远更高的地方,而不是在一间他早已不满足的房子里享受先祖的余茵,他说他的研究胜过一切, 甚至问我,如果在追求魔法真理的路上需要牺牲,我愿意奉献吗?”
“那么你……愿意吗?”
纳尔逊倚着门框,颔首站在塞克斯教授身后, 他的眼睛藏在帽檐的阴影里,问出了和当初塞克斯博士一模一样的问题。
“我其实挺羡慕那个姑娘的,那个经常和你待在一起的姑娘,那个每次我在拉文克劳塔楼抓住鬼鬼祟祟的你时在你旁边的姑娘,那个在三强争霸赛的舞会上和你一起跳舞的姑娘,”塞克斯教授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纳尔逊的问题,她歪着头,开始将另一朵花穿进另一只耳朵的耳洞里,谈论起不久前她提到的花来,“她明明那么普通,但在那场舞会上,她穿着和火焰、和花瓣一样的裙子,眼里满是年轻的、满是惆怅与哀怨却生机勃发的秋波,她像我见过的木棉花,你见过吗?我真的好羡慕,一个人可以那样无忧无虑地活着,为少女的心思和平日的课业发愁,也可以无所顾忌地在抓住机会时燃烧自己。”
“她是我的学生,是拉文克劳的学生, 可作为院长、作为教授的我却怎么也活不成她的样子,”塞克斯教授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知道吗?我嫉妒她嫉妒到发狂,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麻瓜出身的女孩可以活得那么肆无忌惮?为什么危险和痛苦都会远离她,为什么有个明明不爱她的人会费尽心思地保护她,为什么一个明明该死的人能这样傻呵呵地活在我,活在受人尊敬的梅丽莎·塞克斯教授的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地用她的愚蠢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
她猛地转过头,通红的眼睛犹如濒死的羔羊,又如同一只疯狂的魔鬼,她死死地盯着纳尔逊战立的位置,但纳尔逊早已不在那里。
“什么象征意义,凭什么苦难都让我受尽了?凭什么你们这样爱管闲事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我落入深渊却不愿意伸出援手?凭什么你敢‘代表你自己’高高在上地审讯我?我难道是什么任你拿捏的小角色吗?你和阿不思·邓布利多一样虚伪!”
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沉默,以及濒临爆发的愤怒。
“你明白了吧?那列挤满蠢货的恶臭的火车不是沙菲克透露的路线,尽管他真的这样做的,但一个身陷囹圄的老头,不依靠霍格沃兹的学生,他这样的蠢材怎么可能知道不断变动的霍格沃兹特快怎样行进?为什么他们知道你对那个女孩如此在意?为什么他们知道你不允许别人侮辱你的朋友?为什么他们刚好可以在最后一节车厢找到最能引诱你出手的诱饵?”
小屋中的空气变得冰冷起来,塞克斯教授的牙齿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战,她情绪激动地嘶吼道“我只想证明所有的感情都是虚伪的,为什么你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垃圾甚至愿意放弃足以让你掌握一切的时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越界了,塞克斯……教授。”
镜子里出现了纳尔逊的身影,他站在塞克斯教授的斜后方,她的视野盲区内,魔杖稳稳地抵住了她的后脑勺,“你配不上这个称呼。”
“我也很早不想要这个称呼了,每次被人叫做教授,都让我透不过气来,”塞克斯教授将压在心中许久的情绪尽数宣泄出来,她的双眼赤红,不断地喘着粗气,尽管被纳尔逊的魔杖抵住后脑勺,但她还是不以为意转头望向镜子,继续整理起自己的妆容来,“继续说我的父亲吧,他那时候问了我一个问题,我给了他肯定的答复,我那样崇拜他,那样爱他,但他只当我是个笑话,还给我说‘真是个乖孩子,你的母亲和妹妹也会这样想’。”
魔力在纳尔逊的杖尖凝聚,他安静地听着塞克斯教授留在世上的最后遗言。
“我根本不在乎我那愚蠢的妹妹和懦弱的母亲会怎么想,我只在乎父亲是怎样看我,但他的眼里压根就没有我,”塞克斯教授平静地说道,方才因激动迸出的泪水让她的妆容变得像地狱中的修罗一般,微笑挂在她的脸上,更显得狰狞而扭曲了,她的语气中满是爱,但却让纳尔逊不寒而栗,“我明明是最认真学习家族驯兽魔法的那个,明明是最聪明、最美丽、最让父亲骄傲的人,但他根本看不到我,我想,如果母亲不在了,他应该会多看我一眼吧。”
“……”
纳尔逊的嘴角抽动着,他不理解,为什么每次听敌人说遗言时都会这么变态,难道幸福的人生才是不同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离谱?
“你不会以为我杀了我的母亲吧?怎么可能?我爱她,只是她忍受不了父亲对她的冷漠,含恨离开了这个世界,”塞克斯教授一边为自己画眉,一边说道,只是她的话纳尔逊也不知道粉饰了几分,“令我更没想到的是,在母亲死后,父亲突然意识到了他爱她,哈哈,他开始抓路过的麻瓜和母亲的亲人,做出了一个疯狂大胆的决定——他决心复活我的母亲。”
“我知道这段。”
“不,你不知道,我觉得男人是那样的虚伪……不,所有的人都是那样的虚伪,活着的人不好好珍惜,等到死了再把她从死亡的国度救回来?太可笑了,我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一天天变得僵硬而愚蠢,我看见他和疯了一样把各种人的头安在其他人的身子上,我还得亲手给他递刀,他甚至想要把乔昆达变成承载母亲的容器!以后和他耳鬓厮磨、缠绵缱绻的母亲将是我那还没有桌子高的妹妹!哈哈哈……”
尽管以前有过这样的推测,并且不离十,但从塞克斯教授口中亲耳听到,纳尔逊总算确凿了,离谱的人果然各有各的变态。
“他们都是那样虚伪,不是么?”塞克斯教授展颜一笑,眉宇间,像极了那位纳尔逊从相遇但相见多次的塞克斯博士,“我不忍心父亲那样堕落下去,他的魔法可以让他成为最伟大的父亲,明明走的路是对的,为什么要因为一点儿牵绊耽误自己呢?”
“所以塞克斯博士的实验是你举报的?”
“我本以为他们会对尝试寻找魔法本质的父亲推崇备至,没想到他们只是一群嫉妒心作祟的小人。”
“哪怕你说的是对的,但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呢?”纳尔逊嗤笑道,环绕杖尖的灼热电光将塞克斯教授的头发炙烤得卷曲起来,“这么说,你害死了塞克斯博士,你爱戴的亲生父亲……某种程度上,你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我没有,是他们的嫉妒心杀死了他!”
塞克斯教授厉声反驳,屋外传来“砰”的一声,纳尔逊朝着门口望去,因为心里的震动而跌倒的克利斯蒂安正捂着嘴,艰难地扶着门框爬起来,纳尔逊的目光在两人间往返,有些明白克利斯蒂安为什么对塞克斯教授那样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