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连你都不知道你是谁?我又怎么能知道?”
巴里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哈里曼的脑壳,在克雷尔提供的情报帮助下,他对“里伯恩”曾经的手下了如指掌,哈里曼也不例外,难道这家伙在英国遭遇了某种打击?以至于脑子都变得不正常了。他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疑惑,抬起手, 向哈里曼的额头探去。
夕阳点亮了他手背上的纹身,即便是这样黝黑的皮肤,也被阳光染成了金色。
落日的残晖从教堂破损的屋顶射向地面,在满是弹坑的马路上留下了斑驳的橙黄色光影,在这座为了纪念威廉皇帝而建的教堂于185年封顶至今足足半个世纪的时间里,这段走过不知多少人的街道从来没有拥抱过温和的夕阳,也只有在教堂破败的当下, 被人们踩在脚下的路基才有了感受温度的机会。
巴里扭了扭酸涩的脖子,他对现在这副身体的掌握仍有些滞涩, 灵魂与灵魂的不兼容如同一面难以倒塌的幕布,将木偶与操控者分隔两端,只有一根根细线维持着细微的联系,他眨了眨发干的眼皮,举目向窗外望去,直射窗户的夕阳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好在有一座高耸的雕像挡在他和太阳之间,在雕像高举手臂的阴影处,巴里能够看到两个坐在长椅上的人,那两个人有些熟悉,也许是在柏林街头擦肩而过的路人吧?巴里不觉得除了自己还有故人愿意来普鲁士这种离奇到抽象的地方,也许纳尔逊会来吧?他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和纳尔逊共同行动的那几年几乎可以称作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不用着急证明自己的价值,不用被小心翼翼的关怀环绕。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躲着我……巴里脸上的笑容很快转为苦涩, 他已经和这位老朋友错过很多次了, 却浑然不觉这种错过来源于另外一位年长朋友的关怀——他总能收到这种莫名其妙、令人难堪的关怀, 对巴里而言, 怀特的骄纵与纳尔逊的阴阳怪气才能让他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不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他从窗外收回目光,眼前的哈里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的眼睛因为睁了太久而变得干涩,本能分泌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尽管这双眼泪汪汪的眸子有些引人发笑,但哈里曼脸上认真到似机械般僵硬的表情却让巴里一而再再而三地感到了不适,就像他纠结地寄生在这位不知名的非洲巫师体内一般,眼前的哈里曼也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该死……这家伙在英国经历了什么?”
他不是没有想过真正的“里伯恩”回来的可能性,但在考虑到纳尔逊那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性格后,他自然而然地认为,落入纳尔逊的手中,这种劣迹斑斑的家伙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在这座不起眼小楼对面的街边,纳尔逊和邓布利多再次回到了融洽的闲谈中,仿佛刚刚邓布利多讲述的故事只是一个简单的童话——一个可以穿梭时间的人一次次地收获遗憾,又一次次地将希望寄托于未来,纳尔逊感觉自己的口袋沉甸甸的,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而言,十几年也许只是十几年,但对于这样跳脱于外却被深深紧缚的旅人而言,每次信笺的他,都背负起了数倍、数百倍乃至无数倍十几年的加总。
邓布利多的脸上挂着笑容,但眼底却有些忧心忡忡,他没有去思考世界的大势,只是作为老师、作为引导纳尔逊走向魔法的第一位领航者,关心学生那被本不属于他的重担几乎压垮的肩膀。
但看着纳尔逊依旧挺直的脊背,他并没有那么担忧,相比于人人担忧的“格林德沃的弟子”这一身份,邓布利多始终觉得,纳尔逊是个和他一样的普通人。
“我们来聊聊另外一件事,”邓布利多笑了笑,在纳尔逊的膝盖上拍了拍,说道,“艾博先生上周找到我,巧克力蛙画片的更新换代已经决定了,而两位在美国覆灭第二塞勒姆的英雄则成为了呼声最高的人选。”
“真的吗?那汤姆可要高兴坏了。”纳尔逊挑了挑眉毛,“毕竟他可没有‘在《今日变形术》上发表论文的最年轻作者’的殊荣,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哈哈,其实我觉得更开心的要数艾博先生,巧克力蛙画片因为总喜欢挑选一些成名许久的巫师而饱受诟病,爱好者们每天都在写信告诉他,画片上的人要么太丑,要么太老,他们很期待更加年轻、英俊、受欢迎的巫师,”邓布利多抚掌大笑,“这批巧克力蛙将要作为在保密法废止以后第一批面向麻瓜销售的食品摆上伦敦的货架,相信提供肖像权的你们会大赚一笔。”
“这下汤姆乐疯了。”纳尔逊笑道。
“是的,所以艾博先生想要约你们画像,”邓布利多说道,“时间就定在下周末,画不了不少时间。”
“虽然我很想谦让一下,”纳尔逊挣扎片刻,笑着说道,“但是谁又能拒绝自己的脸出现在最流行零食的集卡中呢?”
“很好,你们一定要打扮得帅气一些。”
“玛莎为我们准备了最好的长袍。”
“你说的我都想找玛莎小姐订一件衣服了。”
邓布利多讲述起自己年轻的时候省吃俭用买巧克力蛙的故事,气氛很快变得欢快起来。
但一街之隔的小楼中,巴里与哈里曼之间的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你不是他,你不是那个人,我肯定。”哈里曼露出了莫测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有人扯着他的脸皮挑起嘴角似的,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不是他。”
“不要用那种表情和我说话,你是木偶吗?”巴里认真地扮演着无赖帮头领平日里威风凌凌的做派,他早就听说这个哈里曼是个变态,但没有想到他的病情居然有这样严重,“你是个戏台上的木偶吗?”
“难道不是吗?在这里的人谁又不是木偶呢?”
“你回到柏林的目的,难道就是想要惹恼我吗?”
“无所谓,”哈里曼转过身,毫不担心地将后背展露给巴里,向屋门走去,准备结束这一场无意义的谈话,“不管里伯恩有没有回来,他也只能被南边伸来的绳索提着跳舞,他只是你坐着的这把椅子,不管坐在这里的是不是他,只要能够完成这份使命,没有人在乎他是谁。”
“你到底想说什么?”
“里伯恩不会生气,更不会被惹恼,他应当只在乎自己的使命和位置,”哈里曼拧开门把手,侧身向屋外走去,和准备进门的人撞了个正着,他的脚步一个趔趄,顺势停下,转过头对巴里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在乎没有用,你为什么非要来抢一个木偶的工作呢?”
“你到底是谁?”巴里振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