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搜集者们停下来,安静地保持不动,仿佛正等待听众的答复。根本没人答复。死人在椅子上静静地腐烂,怪胎漠然地站在他身后。</p>
我明白了。搜集者打着手势说。他又继续对着那死人打手势,报告这次搜集到的物资,还有人的数量。人的数量没有预计中那么多。札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p>
搜集者又在等待回复。死人与怪胎都用可怕的眼睛望着他。根本没人答复他。</p>
是的,暂时不去做——搜集者仿佛回答般做了手势。</p>
札知道自己或许精神不正常了。因为搜集者人数比他多,也比他强。因为他不存在的手仍在发生幻痛。他连眼睛里看到的东西都不正常了。或许这又是黑天里的常态,黑天里充满了阴魂,搜集者们正和阴魂交谈,这又有什么不合理?</p>
他不敢再看那座位,而是一心一意地盯着搜集者的手。他从那只手的动作猜测头领做了怎样的回答。他只看他能够看得懂的部分,生活也依然是他能够理解的生活。</p>
但是,突然之间,搜集者们松开了他。他们像是得到了命令那样从房间里退了出去,没有一个人向他解释,或是喝令他跟着出来。札仍然像死人那样趴在地上。他的脚早就坏了,没有装上铁支架。</p>
他低着头,看到红色的布料贴着地面飘动——那怪胎穿着一件非常古怪的宽松红色布袍。他终于想到这点。那红袍也是很奇怪的,只是没有那张脸可怕。</p>
“札。”他听到一个人的说话声。声音是年轻人的。那人呼唤了他名字的发音,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抬起头时,看到耳朵畸形的人正在他身前观察他。那人怪异的脸与冷冷的眼睛叫他喘不过气来。他感到对方并不是人,而是另一种动物,一种和人长得相似也非常聪明的动物。</p>
那张脸,如果视为另一种动物来看,或许是美丽而引人喜爱的,而放在人身上则是可怕的畸形。这穿着红袍的怪物。札吃力地喘着气。他突然想到这怪物或许才是头领,那椅子上的死人呢?或许那是一个被处刑的人?</p>
穿着红袍的怪物把他抓了起来。因为饥饿和残疾,他现在肯定变得很轻了。他想反抗它,像个勇敢成熟的人,但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嘶哑的吼叫却变成号哭。</p>
怪物把他放在了椅子上。那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尸体则不知消失去了哪儿。那果然是处刑台。它站在椅前端详他一会儿,细长漆黑的眉毛皱了起来。接着它的袖子动了一下。</p>
一片雪白的东西从它过分宽大的、深红色的袖子里掉了出来。札看到它,脑袋里如同轰然穿过一大束电流。那白纸片没有落地,像被隐形的桌子托住般悬停在半空。接着从医师口中发出连串声音,白纸面上却浮现出清晰的图像。</p>
那不是画。札从未见过那样清晰而复杂的画。它简直札脑海里的记忆的电拓片,分毫不差地勾勒出高地幽光湛湛的石沟与流水渠,那孤僻的积霜地里的独屋。然后是一个抱着昆虫瓶的女孩,他的妹妹。幼年的站在门外仰头张望的札。</p>
红衣人的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他抓起札连着铁支架的手腕看了眼,莫名而又似乎有点轻蔑地笑了一下。当他笑的时候,那双黑色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札在巨大的惊愕中明白了过来。</p>
我能修复这个。红衣人告诉他。</p>
札从他的抓握里挣脱开来。对方并没为难他,轻轻地松开了手。在这比死更难以理解的境地里,他用他笨拙渗血的金属手臂召唤对方。他从小是那样叫对方的。</p>
医师。他痉挛地打出这个词。</p>
是的,是我。对方回答。我们又见面了。我在做曾经和你提过的那场研究。现在我已经得出了结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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