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2 由是始生森罗万象(下)(1 / 2)

罗彬翰抓着那压扁的牛奶盒发呆。</p>

牛奶盒。他无端地想到。为什么是这行字写在牛奶盒上?这会是一个阴谋的线索吗?这和阿萨巴姆呼唤光的事儿有什么必然联系吗?</p>

“她。”他像是征求意见般重复道,“谁是她?”</p>

“这儿只有一个雌性。”黑猫不耐烦地答道,“你听不懂标准的性别变格词?还是你觉得你是被一个男人挟持着?”</p>

“哦。”罗彬翰说。他又开始思考牛奶盒阴谋。小盒牛奶与阿萨巴姆,这其中也许是有某种他还没参透的必然联系。</p>

“别犯蠢了。”黑猫说,“你以为这会让你显得很可爱?你可不是还在喝奶的崽子。”</p>

“这他妈不可能行得通。”罗彬瀚神经兮兮地说。他震撼地看着阿萨巴姆,仿佛看见了一根死木头在吟咏圣诗。</p>

“她行得通。”黑猫说,“威尔认为那效果会很理想。”</p>

“什么叫效果很理想?”罗彬瀚质问道。</p>

“或许能把这事儿解决。”黑猫说,“……不代表我的意见。威尔这么认为。”</p>

罗彬瀚可不这么认为。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阿萨巴姆,从她乌黑的头发顶到被暗影包裹的脚趾甲尖。这坏东西倒是怪好看的——他不甘不愿地承认——但那和原则问题可没有一点相干。阿萨巴姆身上绝没有一点符合他印象里的人间体的成分。再说她算人吗?她甚至没有通过马林的拉屎测试,这岂不说明她的本质比起人更像是神?她甚至都不是一个善良的神。她能和宇普西隆融合出什么?罗彬瀚想象出一个长发飘飘的旋角巨人。</p>

他开始浑身抽搐,简直要为此惊恐地大喊大叫起来。</p>

“这他妈离谱!”他失控地呐喊道。</p>

“别大惊小怪。”黑猫奚落似地说,“你现在正待在世界上危险的地方,被一个国王的旧梦保护着。外头还有颗活星星在呼唤你呢,记得吗?而你现在倒觉得一个女神与光融合很离谱。”</p>

它的话倒是提醒了罗彬瀚。他在激荡不已的情绪中拨出冗闲,狠狠朝着空中竖起一根中指。</p>

“你看看她有点神的样子吗?”他举着手指,继续对黑猫质问道,“这融出来不得是个黑暗巨人?到时候她把老莫他哥带坏了咋办?你负责感化她反水啊?”</p>

“这听起来更像你该做的。”黑猫说。它的嘴咧开了,露出一排森冷的尖牙。那毋庸置疑是一种嘲笑。罗彬瀚准备扑上去拔它的睫毛,却被一根无由出现的电线给绊倒了。那电线像蛇一样灵活地缠着他的双脚,使他怎么都站不起来。</p>

“我没时间和你过家家。”黑猫说。它紧接着偏头瞧着阿萨巴姆。“威尔认为这对你们所有人都是最佳方案。但是你——我直白地说,小丫头,我不信任影子。让你们自生自灭是个更明智的主意。我只管把这个白痴带走。你别找他的麻烦,那两个灯泡不是我关心的范围。”</p>

黑猫慢慢地往后退去。它的轮廓消失在街道与楼屋的阴影里,只剩下那双眼睛闪闪发亮。这会儿它的眼睛看起来也像是银色的,是反射着太阳之光的冰冷天体。</p>

“选择在你。”它说。身影紧跟着消失了,只剩下回音在空中飘荡,如同某种无形的鬼魅。绊住罗彬瀚的绳子陡然间失去了魔力,松垮垮地脱落在地上。罗彬瀚一把扯下它扔远,然后怒不可遏地站起来寻找黑猫。</p>

“你给我出来!”他愤怒地喊道,“你把话给我讲清楚!”</p>

他没有得到黑猫的回应,可他脚边的影子却蠕动起来。阴影飞掠过他的手,窃走了他抓着的空牛奶盒。他的眼前一花,那写着字的纸盒已到了阿萨巴姆手中。她看着纸盒上的字,微微皱起眉毛。罗彬瀚起初以为她是冲这个“建议”皱眉,紧接着却想到也许阿萨巴姆根本就读不懂那上面的东西。</p>

那行字,他突然意识到,是用他故乡的母语写成的。那是一句给阿萨巴姆的建议,但却用他老家的文字写成,难道阿萨巴姆也曾在他的故乡待过吗?如果她真的这么做过,那显然是为了荆璜,可即便荆璜一直待在他家,阿萨巴姆对他却似乎了解甚少。</p>

“你看不懂这行字。”他试探着说。</p>

阿萨巴姆放下了纸盒。她似乎确然看不懂,可她也听见了黑猫刚才的话。她显然知道这个“来自魔鬼的真诚建议”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罗彬瀚以为她会不屑一顾,把纸盒撕给粉碎,然后继续站她的桩。可是阿萨巴姆倒没对纸盒做什么,她盯着地上那片黑猫变出来的水洼——那水洼在这会儿已变得很浑浊了。某种雾似的东西在里头涌动,使得水面上的景象几乎无法分辨。罗彬瀚只能认出一团活动的红色或银色。而每当那两个色块扭曲颤抖一下,他的心也跟着揪紧狂跳。他感到自己正坐在颠倒的火山底下,此刻这一秒仍是安稳的,但覆顶也随时将至,丝毫不足为奇,而且也全然的无能为力。</p>

他在这压力下屈服了,在思想上迅速地滑坡。黑暗巨人听起来是不太符合宇普西隆的审美,不过听起来总比死掉的巨人来得好——是这样吗?他问自己。他会觉得黑暗盆栽比死盆栽听起来更棒吗?那倒也未必。可是问题放到别人身上时就似乎不太一样了。黑暗不过是一种暂时的状态,如果光能变成暗,显然暗也能变成光,这不过是种妥协性的策略。但是——死——死是不一样的。死的后面不会有生。人有得是办法来解释死,可以说死带来另一种形式的新生,可那不过是撒谎,因为死的意义正在于“永恒终止”。不再有后续的故事,不再有“自我”。还有什么样的敌人比死更为强大呢?</p>

妥协是必要的。他对自己解释说。为了能够从最可怕的敌人手中逃脱,为了能够将伟力用在更长远的故事上,与另一种更低层面的对手合作是可以接受的。也许未来他会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但此时此刻他已难以为继,即便是烈日般昭昭的谎言,他也不得不与之拥抱。如果能让故事继续下去,是的,为了跨越今日他情愿烧掉明天。</p>

罗彬瀚大步走上前。他在阿萨巴姆的注视下抓住她的双手,举着他们中间。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和她四目相望。</p>

“呼唤光吧。”他说。</p>

阿萨巴姆没说话。但是她那深渊般幽不可测的表情里充满了对罗彬瀚动作的质疑。她仿佛在问他的语言和动作到底有什么必然关系。这当然是罗彬瀚计划里的一部分,因为如果她把更多的疑问放在他的动作上,她就没空思考他嘴上说的是什么屁话。</p>

“呼唤光明吧!”他更加响亮地呼吁着。</p>

“不。”阿萨巴姆说,但她的目光流露出迟疑。她的拒绝更像针对罗彬瀚本人,而非他说的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