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又不是后世有电视,随时都能露脸。
有知道的,便认真地说:“此人叫王伦。”
“王伦?倒是个好名字----好像谁家的孩儿也是这个名字?”
“禀大官,有前朝文正公王旦弟王勖玄孙,字正道的便是。”有人回答。
“哦,是了,我记得有人提起过。呜,据说这个王伦也是不学好的?”那位太监随意一句话,王伦听在耳里却很不是滋味----什么叫“也”?这是一杆子都打全了。
人群见三皇子看重王伦,本来就不爽,但不敢说什么。见这个太监调侃王伦,觉得有趣,都一齐笑起来。
这时候,黑炭一般的宣赞见大家都笑起来,意属嘲讽,忍不住跳出来说道:“此王伦非彼王伦也。说起文正公家王伦,虽然家贫却是好汉一个,京、洛间都闯下极大名声,某对其也是神交已久。”
王伦见他为“王伦”正名,大生好感,只可惜了谁家的郡主!
“郡马看来极推崇那王伦…也是,虽然其现在任侠,却颇有其祖上遗风,未始不能如周处。”旁边一个文官接着宣赞的话说。
王伦依稀记得,那是叫做子苍的韩驹。
任侠,又称为“尚义任侠”、“使气任侠”,在墨家看来本是褒义,是对打抱不平、扶助弱孝见义勇为之人的赞赏。但是因为墨派主张的“兼爱”有意对抗儒家以家族为主的私利垄断,所谓“侠以武犯禁”,所以在古代,特别是与帝王共治天下的宋时士大夫嘴里,“任侠”这个词可不是好意。
而周处是改过自新的武人典范,极出名,地球人都知道。虽然他后来做了好事大事留下身后名,但是少年时的污点是洗不掉的。且在以文治武的宋朝,文官都是看不起武官的,哪怕他功劳再大。
近的就有一例。“面涅将军”狄青,仁宗时著名武将,因在与西夏前线作战有功,累迁到枢密使。但不久后受到文官集团排斥,最后出知陈州,在四十九岁时抑郁而终。
历史的惯性太大,能勒住其脖子的,只有伟人。
“哦,子苍兄所言,必有来历,愿闻其详。”另一个官员说。王伦对宋朝官员服饰是眼盲,所以不知其身份,但能和郡王、郡马交往的,层次应该不会太低。
`“王文正公母弟,傲不可训。一日过冬至,祠家庙列百壶于堂前,弟皆击破之,家人惧骇。文正忽自外入,但摄衣步入堂。其后弟忽感悟,复为善。终亦不言----这王文正公母弟,可不就是那位王伦的曾祖王勖公么。”
“果然是家学渊源呐1诸人都笑起来,都夸韩驹学识渊博,记忆力惊人。
连王伦也是佩服的,吊书袋的本领,确实是要花功夫。他自己也是----背诵不需要花时间和精力的吗?
不过用来损人取乐,真的好吗?
那韩驹被太监一夸奖,更是得意非凡,接着又感叹了一句:“可惜了文正公英明一世,却有这种不肖子孙,九泉之下只怕也难以瞑目1
太监和两位文官都在笑,王伦却看到宣赞和另一位官员只淡笑了一下,明显是敷衍。尤其是宣赞,不悦的表情立刻诉诸脸上。
自己和他只是一面之交,能承他出头,不枉了自己的一番尊重----下回不在心中笑他长得丑了!
连猪八戒都说,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哪有男儿丑。自己以貌取人的毛病,得改!
不过这官员也太不知好歹了,明着损那位王伦,却不顾忌自己这个王伦就在面前。这最后一句抒情连一点点的迂回都没有,太欺负人了!
宋代国策以文制武,而且文官一向看不起武官,这就使得武官的身份一直被压得死死的。水浒里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林冲随便被高太尉治得死死的,就很说明问题。
不过王伦另有想法:虽然他自已手无缚鸡之力,将来要混生活还得走文人路线,但是在此时此地,他却本能地对那个叫子苍的文官产生了浓浓的不满之情。人都是要脸的,你拿一个和我同名同姓的家伙开玩笑,那是对哥的极大侮辱!
“这位大人之言,小可不敢苟同。小可只听过‘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不可一概而论。俗话说人各有志,不可强勉。如大人般饱读诗书固然可以安邦定国,但是游侠亦能以匹夫夺志,所谓‘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便出手’,那是何等的恣意畅快1
那位不知底细的太监自己不敢得罪,但一个文人谁还怕你了?且先挟枪弄棒地刺他一刺。
王伦话刚说完,宣赞就暗喝一声采,连称痛快。当着三皇子的面,他一个武人不好说什么,对那位子苍的身份也有忌惮,且不知说什么好。王伦这样夹枪弄棒的一说,正合心意。
他高兴了,那位子苍兄就不开心了。当着王爷的面,被一个布衣驳回,而且还是那种直接打脸的,这面子就很下不来了。
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宣赞立刻见好就收,指着王伦的鼻子笑骂:“你这书生不知天高地厚!你一席话可是把诸位读书人都骂进去了----你这是要考验在场诸公的雅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