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连绵阴雨半月之后,多少乡里乡亲欲哭无泪的场景,胡若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得拼一把、赌一把!
木杈在手里挥动,汗水流进眼睛里蜇得生疼,他用衣袖擦一把接着干;胳膊被麦杆划出一道道血痕,再被汗水一渍,跟受刑也差不了多少;麦芒掉进衣服里,浑身刺挠,他恨不得脱个精光之后再用手挠个遍……可这些都顾不上了,在胡若云的心里,就是拼着命要在风雨来临之前把这十亩麦子拉到麦场并且堆起来!
十亩麦子,用板车得拉十几趟,麦场直接就是平整的一块儿麦田,距离倒是很近,可关键是得用木杈一下子一下子把十亩地麦子装到板车上,这个真的是太费功夫了。
看到儿子这样拼命,胡起华和赵美荣也是心疼的不行。
儿子再作妖可终归是个半大孩子,这样不要命的帮爹娘干活,当爹娘的有什么不满意都得暂时忍下了。
从上午干到中午,又从中午干到下午,胡若云两个上小学的弟弟妹妹放学后也加入进来,一家人又从下午干到晚上。
太阳下山,纷纷下晌回家的街坊四邻路过时都忍不住议论:这家人干活不要命了!
伍子婶言语里带着嘲讽:“起华哥、起华嫂,你们过了今天就不过了是咋的?下晌回家吧,反正干不完的活儿,今天干不完还有明天哩,你们今天干完了咱们也是一齐儿过大年三十……”
嫡亲的二叔二婶过来帮忙,胡若云拦住了他们:"叔、婶,你们快去叫收割机吧,现在收了到天亮还能拉到场院里垛起来,不怕连阴雨!"
这个话上午时候他就和很多街坊四邻说了,可不但街坊邻居们不信,二叔也不信:“话匣(有线广播)里都说了,这几天都是好天气,没有雨碍…”
现在他又说这话,二婶接过话头:“若云呐,婶子咋觉着你今天不大对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碍…”
得了,直接聊不下去了。
直到后半夜,千难万难,十多亩麦子终于全都用板车拉到了麦场上。
在胡若云的坚持下,又把十亩地的麦子堆成了一个巨大垛子。这样下来虽然耗费很大的力气,但遇上阴雨天气只会垛顶和垛底的麦子受潮,绝大部分都会没事。
弟弟、妹妹一个八岁,一个十一岁,虽然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也毕竟是小孩子,活干完了,也没有吵着说饿说渴,一头钻进麦垛中间搭起来的窝棚里就沉沉睡去了,把胡起华和朱美荣心疼的差点掉下泪来。
别说是孩子,就是他们自己这个时候也累得瘫坐在那里再也不愿挪动一下身子。
浑身的酸,全身上下哪儿都疼!由于长时间用力攥木杈,两只手掌上先是磨出黄豆大小的水泡,后来水泡磨破了,渗出来的全是血水……现在十个指头疼得都不敢打弯……
天色放亮,一家人收拾家什准备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家。
忽然,一阵东南风刮了起来,然后风势越来越大,大团的乌云很快覆盖了东方泛起的鱼肚白。
不远处的村子里,狗叫声此起彼伏,手电光一道道闪向通往田里的土路,村里的高音喇叭也传出来村长的声音:“老少爷们注意了,老少爷们注意了!刚接到县气相站发来的紧急通知,一股暖湿气流马上就要过来,我们这里马上要迎来……那个啥强对流天气,除了暴雨还有大风,可能还有雹子(冰雹)……大家赶快抢收麦子了!大家赶快抢收麦子了0
可这天气变的也太快了,大多数人还没有赶到自家田里,狂风裹挟着密集的雨点就砸了下来,雨柱在狂风中左冲右突,打在人的脸上不仅是疼,更是直接让人睁不开眼!
好在没有雹子下来。
赶到田里的人也干不成活了,都拖着浑身湿透的身子挤到胡若云家的窝棚里避雨,同时也期盼着这突如其来的风雨小一点、快点停下来。
天光大亮的时候,风停了,雨势也转成牛毛细雨,可就是不见天气转晴。
更多披着雨披、化肥袋子、撑着雨伞赶到田地看庄稼的人真的是欲哭无泪:大部分人家的麦子都还没有收割,如今都在老天爷的摧残下倒伏在田里,麦杆左扭右转,成了铺在田里的一条无边无际的毯子。
减产是一定的了,只是还不知道要减多少收成。
这种情况下,胡若云家的麦垛显得那样突兀和不合群!良久,平时最喜欢和人抬杠的奎五爷才幽幽说了一句:看人家这钱花的值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