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袍老者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荀悦,接着说道。
“甚至于,许安根本不想让我们投降,就像是想要逼着我们反抗,逼着我们和他们作战一般。”
“如今在许安看来,我们不管是什么样的想法,什么样的选择都对大局毫无改变。”
“许安已经认定了……他们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现在,能够有一个投降的机会都已经十分难得了。”
……
“九成……”
那铁冠老者摇晃了一下手中的漆器。
“确实有些太多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留下多一些吗?”
紫袍老者双目微凝,提醒道。
“我劝你不要耍什么小心思。”
“冀州甄氏之覆在前,那些鹰狼卫就像是闻到了腐肉味道的野狗一样,所谓的密库早已不是什么密库。”
“我建议还是交足所有的钱财和田地,别到时候鹰狼卫清算,直接举族流放,查没所有的家财。”
那紫袍老者摇了摇头。
他并非是危言耸听。
就在冀州,因为私藏家私,被流放至最北端北疆行省的世家豪强不下二十余家。
甚至于其中有几家后续被迁移到安北都护府的境内,被流放至国家的最北端——极寒之地!
甄氏献出了所有的财富和田地,加上其三寸不烂之舌,这才获取了官商的身份,得以苟延残喘。
“多留下一些的私产的唯一办法,就是立功。”
“关于立功……相信不用我说也应当明白,什么在明军那里算得上的立功吧。”
“诸位或多或少都在这一两年的时间接触过鹰狼卫,甚至还建立了联系。”
荀悦环顾房舍之中,没有人的脸上出现什么异色。
他的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形势比人强,作为世家中人,他们其实真的没有多少单独作为个人活着的机会。
这一次宗族派他前来,将事情说的很清楚,不管他如何去想,都需要完成宗族的命令。
荀氏确实和鹰狼卫有所联系,但是这是单方面的联系,他们知道有人是鹰狼卫,但是没有揭穿,也没有主动接触,只是锁定了那人,等待着合适的时间去利用。
现在看来,不止他们是如此,其余的三家也是同样和鹰狼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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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三家和鹰狼卫的交际,到底是到达了何种程度不由让耐人寻味。
“立功减罪,如今就是最好的机会。”
而现在,无疑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天子御驾亲征,整个汉庭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彭城之上,绣衣使者全面发动,云集彭城,根本无暇顾及太多地方的事情。
荀悦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心中感到一片冰寒,他想到一个可怕的事情。
他们四家尚且如此,汉庭之中,其他的世家豪强他们的心中到底又是作何想法,又是什么样的情况。
关于徐州,他听到了一个传言。
在明军的檄文都还没有到达之时,城头之上原来的火红色汉军旗已经被降下,取而代之的是明军的赭黄色战旗。
按理来说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染好旌旗,但是事情就是这么的魔幻。
城头变幻大王旗,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就像是早就提前准备好了黄旗一般,就等着明军到来。
有些地方甚至还出现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情形,令人讽刺的是,那些迎接王师的,正是当地的世家豪强。
荀悦的身形微僵,人心如此,如何不败?
国家的存亡在世家豪强的眼里根本就不在第一位,而是放在了末位。
如何保存宗族,延续传承,才是世家豪强所最为看重的事情。
秦亡汉代,亡的是大秦,而不是世家。
分开下注对于世家豪强来说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无论哪一方得胜,最终都能够保全宗族。
分开下注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就是首鼠两端。
荀悦长叹了一声,在国家大义和宗族利益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宗族,否则也不会在这里来。
“就算是立下功勋,也需要缴纳七至八成的家私,能够留下的财产也极为有限……”
“已经够了。”
那坐在首座的红袍老者,语气低沉。
“对于我等而言,钱财其实并不重要、土地其实也并不重要……”
“你应该明白,对于我们而言最为重要的是什么……”
荀悦霍然抬头,看向那红袍老者。
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桉。
“权力……”
那红袍老者微微颔首。
“明庭内部实行的举官制,由他们自己所说,乃是‘应试制’。”
“在其国内各地都办有官学,地方税赋直接截流以为办学之资。”
“蒙学、郡学、国学,一级接着一级,从下至上。”
“考试成绩合格者上,不合格者下,不看门第,不看家世,不看背景,甚至不看品性,只看能力。”
“主动归附和被动归附的最大的区别,不是在于所需要缴纳的家财多少。”
“而是在于受教育权和应试权。”
“受教育权和应试权?”
“不错。”
红袍老者,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言道。
“明庭宣讲,主动归附者拥有与其他人平等的受教育权和应试权,而被动归附者,三代以内,不允许参加官学,也不允许参加任何形式的考试。”
“所以我说,确实也该想想之后的出路……”
“诸位心中都清楚,汉室倾覆已属必然,心怀侥幸毫无意义。”
“而且……”
那红袍老者目光闪烁,神色冷然。
“我仔细的审查了明庭的制度之后,我发现了其制度的一大缺陷,这对于我们而言,极为有利。”
“就算是如今上交了田产和财产,再不久之后,我们也能够将其慢慢的拿回来。”
“我们拥有着,那些黔首小民现在并没有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