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的声音高昂了起来。
“颜良!”
颜良抬起头,没有避开许攸的视线。
“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吧?”
面对许攸的质问,颜良依旧选择了沉默。
为什么?
颜良自然是知道为什么,因为不反抗就要卖儿卖女,卖身为奴,就要活活饿死在家中,甚至为了活命,不得不易子而食。
但是他如何能说出口,这是朝廷的政策,这是朝廷的章程,那是来自京城的命令,那是来自皇宫之中的条律,出自天子之口的诏令。
中平二年,瘟疫肆虐,一时间万家举丧,人心惶惶。
饥荒未过,民众难以饱食,王芬倾力赈灾,收拢流民,放得一丝安宁,但是诏令下达,却是直接让冀州再度陷入了绝望。
尊贵无比的汉天子,诏令天下,除正常租赋之外,每亩还需要加税十钱,用来修缮宫室,诏发州郡材木文石,运送京师。
各式的苛捐杂税,也没有一丝放缓的意思,此前因为黄巾之乱而胆颤心惊的税吏在官复原职之后,并没有收敛哪怕一分一毫,反而是变得更为猖狂。
这也导致后来震惊天下的第二次冀州民变。
许攸面色肃然,他的目光停留在颜良的脸上,颜良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都没有办法逃过许攸的眼睛。
现在的许攸已经离颜良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距离,颜良若是暴起发难,转瞬之间就可以杀到许攸的身前,但是许攸却没有丝毫的惧意。
许攸的勇气,除了来自于吕布和张辽两人,还来自身后的亲卫和数千名全副武装的军卒,以及对于颜良、文丑两人的了解。
“前些日子我已经收到了消息,卢子干带领冀州军主力已经差不多到了漳水附近,欲要与我军主力决战,现在告诉你们也是无妨,漳水之役,卢子干带领的冀州军根本没有半分的胜算,一切都在我太平道,大贤良师的预料之中,甚至连渡河的地点,都已经被推算的一清二楚。”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许攸面对着颜良、文丑开口继续说道,他的语气略显讥讽,显然对于那些庙堂之上的高官极为看轻。
“或许你不相信,但是四州黄巾一路过来,直到漳水,乌桓峭王南下,西凉军东进陈仓,这一切都是出自大贤良师的谋划之中,否则你以为凭什么如此巧合。”
许攸冷笑了一声。
“颜司马和文司马两人的军功,若是放在任何一世家豪强出身的将校身上,早已是成为了校尉,但现在不过还是区区一军司马,这还是花费了大量的钱财的结果,难道颜司马和文司马不觉得可笑吗?”
“苏由、孟岱等人不过只是酒囊草包,并无多少功劳,却能高居军司马之位。”
许攸注意到颜良的眉毛微微下沉,心中微定,继续开口说道。
“王使君自杀身亡,蹇硕将我等定为叛党,任何于王使君有牵连的人都无法脱身,就算是没有证据证明你参与了其中,绣衣使者也不会放过任何可疑之人,相信你们也得知了诸如韩猛、焦触一般出身豪强世家的将校尚且不能自保,都被绣衣使者抓捕入狱。”
“你们两人可以算是靠着王使君一手提拔起来,不管你们如何做想,在外人眼里,你们两人早已经是被归拢于王使君一党,若不是此前因为幽州的威胁,蹇硕欲投鼠而忌器,留着你们还有些用处,只怕是你们也早已经进了那绣衣使者的大狱之中了。”
许攸轻蔑的笑了一声,他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愤恨,废帝的风波牵扯甚广,险些让他丢了性命,那是他离死亡最为接近的一次,这件事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绣衣都尉沈玉,还有蹇硕,昔日伍子胥为报父兄之仇,而率吴队攻破了楚国国都郢,但是仇人楚平王已薨,掘墓鞭尸而泄愤。
许攸对于蹇硕和沈玉的仇恨,亦不比伍子胥对于楚平王的仇恨要少多少。
“如果这一次,你们能够取胜,或许凭着战胜的军功,还能从绣衣使者的大狱之中捡回一条性命。”
“但是此前乌桓峭王五万余名步骑南下,你们没有挡住,如今更是中伏兵败,你们两人觉得等到我们从井陉关入太行山进入了并州地界之后,冀州的危险解除,你们两人还能有命活着吗?”
许攸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只怕是我们前脚刚走,后脚便有绣衣使者锁拿你们进入监牢之中,幽州那些战败的将校是什么样的下场,你们消息比赛不太清楚,高览消息灵通自然是知道的,你们应该也有所交谈吧?”
颜良紧握着手中的眉间刀,幽州那些战败的将校去官免职都算是轻的,甚至有些人被问罪之后直接被当场斩杀,这些他们都是知道的。
他不是没有想过,他们没有拦住乌桓峭王带领的步骑南下,战败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不过颜良想的是,他们三人满打满算不过一万余人,确实是力有未逮。
而且高览作为主将,承担大部分的责任,世家的出身,也让高览多了一道免死金牌,他们和高览的关系还算不错,到时候高览只要能给他们说上几句话,多花费一些钱财,再不济也能保下一条性命。
但是这一次中伏战败,而且败的如此凄惨,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许攸看到了颜良面色变化,知道颜良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去,便不会再度出现,如今安平国南部依旧在我军的控制之中,如果我没记错,颜司马你应该是安平国堂阳人,文司马你应该是安平国南宫人,我军攻入安平国,对其一直是多加照顾。”
“天下越加的混乱,各地叛乱不止,不是豪强世家,终究只是鱼肉,进入并州的各处关卡皆在我黄巾军之,北方乌桓、匈奴尽皆臣服,并州境内安定非常,就算颜司马和文司马为了家中族人的安全考虑,也应当选择并州。”
许攸驱马再度上前了一步,他想到许安曾经和他交谈之时所说的话。
“天下板荡,民众困苦不堪,朝廷横征暴敛,如此国家怎么配国家?天下当是人民之天下,朝廷当是人民之朝廷,而国家,亦当是人民之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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