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8章 283.虚空线：通往【白狼】结局（8）</p>
忧愁。</p>
愤怒。</p>
不安。</p>
痛楚。</p>
悔恨。</p>
欣喜。</p>
这样的情绪，在虚空之中都不复存在。</p>
只有真正面对虚空的领导，【黄昏卿】，或者说【虚空帝君】之时，才会理解其中的含义。</p>
战斗一触即发，但战斗的方式，却远远出人意料。</p>
利奥兹手持长刀，伫立在医院的长廊之中，他找不到敌人到底身在何处，周遭的环境既不是幻觉，也不是实体，无法用一切言语表述去定义。</p>
他只能看着事物发展，看着医院里人来人往，虚空的医院跟其他星渊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有医生和护士，一样有不分青红皂白的医闹，一样有医药代理，一样有操劳到猝死的儿科医生。</p>
“很多年前，伊拉·达斯科出生在周渊最平凡的一个家庭中，父亲是公社生产队的工人，母亲在贸易站上班，平凡、普通、没有什么天分。既没有蹊跷曲折的经历，也没有凄惨无比的过往。”</p>
【黄昏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p>
利奥兹转起长刃，下意识就要砍去，但他的理智及时夺取了控制权，让他稳稳收住了长刀下落的趋势——锋刃之下，是一个白色头发，身材娇小，既不漂亮也不可爱，眼睛还有点浑浊的小女孩。</p>
“女孩过着和百分之九十九的周渊公民一样的生活——在公社中长大，接受教育，成绩一般般，天赋普通，毕业后遵从组织安排，到指定大君的麾下，担任颂经院的一名文书，此后恋爱、结婚、生子，继续劳动生产，必要时拿起刀子上战场，为虚空争取我们本应得到的土地。”</p>
场景突然毫无征兆地变换，已经出落成窈窕少女的白发姑娘拍了拍利奥兹的肩膀，笑着与他擦肩而过。</p>
少女小跑到前方几十米处，牵起一个结实的虚空公民手掌，脸上浮现出温柔幸福的笑容。</p>
她转过头，脸上多出了皱纹，眉目慈祥，气质更加沉稳，如果要形容——那就是很标准的一张为人母亲的脸庞。</p>
白发妇女看向利奥兹，一抬手，示意他在凉亭中的椅子上坐下，利奥兹走上前几步，瞥了一眼四周——场景又发生了变化，凉亭之外，是战火缭绕的星渊，有时候是在境渊的无垠大陆，有时候是在层渊的浩瀚星空，还有时候在群渊的崩碎团块之中。</p>
“直到她晚年，也未曾想过，会有一天，她会作为【黄昏卿】，走向周渊乃至六层星渊最有权势的人之位。”</p>
白发的妇女轻轻挥扇子，每次扇动，都为她的脸上减去十年岁月痕迹，增添美貌同时，也施加了更多的战损伤痕。</p>
“所谓的【黄昏卿】，并不是天选之人，而是一个普通人。她靠着谨慎、幸运、勇气，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历经千辛万苦，厚积薄发，最终来到了颂经院的最高层，从此平步青云，完成了阶级跨越的人士。”</p>
伊拉·达斯科站起身来，在棋盘上洒下一把棋子：</p>
“这一点，我们很像，利奥兹卿。”</p>
棋子如雨落下，噼噼啪啪。</p>
下一刻，利奥兹陡然起身，手中的长刃挡在面前，正好卡住挥来的虚空长刃。</p>
“幻术？”利奥兹诧异：“你刚刚施加的是什么？”</p>
“除了这一刀，我什么都没有做，利奥兹卿。”</p>
伊拉平静地抽回长刀，又变回了少时幼年的模样，她抬手端茶呷品，抬眼又化作成熟妇人，波澜不惊。</p>
“利奥兹卿，我佩服你，你是面对过盖娅的勇士，但终你一生都不曾拥有过属于自己的人生，所以你无法理解，到了我这一境界，已经不是可以用暴力可以撼动的。”</p>
“我的一招一式，都是我的人生百感融汇而来，你拥有的不过是肤浅的眼中所见，而我早已跳出了客观物质世界。”</p>
“你储备的实力很强，在客观世界叫一声‘霸王’也不为过，但是很遗憾，你要登临主神，面对最大敌人，从来不是暴力。”</p>
【黄昏卿】伊拉·达斯科轻轻吹了吹茶盏，淡淡说道：</p>
“你也是学过地球文化的，应该知道这样一句话：善战者无赫赫之功。”</p>
“到了我这个层次，比我强大的暴力，无法将我从物理层面抹灭，比我弱小的存在，无法触及我，我只是随意的一挥刀，魔法和科技都会随心所欲地调动。”</p>
“你以为，为什么【玩家】普莱尔没有做《星渊》从虚空以后的剧情？为什么你的系统到现在都没有响应？为什么你感觉自己很强大，但是却无法触及我。”</p>
伊拉微微一笑。</p>
“因为做不到。”</p>
下一刻，她的身形突然出现在利奥兹面前，抬手向前一拍，利奥兹反手撩起长刀，斩下【黄昏卿】的头颅，伊拉·达斯科的身形瞬间破灭。</p>
然而就在同一时刻，幼年的白发小女孩却是抬起手，轻轻碰触到利奥兹的小腿。</p>
“虚空，早已不属于星渊。”</p>
【警告：内存溢出、内存溢出、内存*（&%￥！——】</p>
【检测到未知数据黑洞，系统代码运行错误】</p>
【系统已离线】</p>
啪！</p>
白发的小女孩被星尘一拳轰碎，【黄昏卿】抬手搭在利奥兹的肩头，淡淡说道：</p>
“你能够杀我无数次，我不否认你的强大，但在这个虚空的世界，我们不承认暴力。”</p>
“何为虚空？”利奥兹反问：“把一切化为无形，那虚空本身足以被定义，那便不是虚空了，虚空不空，何以为空？”</p>
“不，10752，你错了。我不需要对虚空作出定义。你还是没有明白，到了这一步，暴力已经不是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办法，你想杀我很容易，以你那呼唤群星的力量，只要一声怒叱，即便是宇宙都会屈服于你的权威。”</p>
【黄昏卿】撒开手，下一刻，青年时代留着长辫子的伊拉·达斯科推了推眼镜，抱着几本书，来到利奥兹面前：</p>
“我不需要作出定义，利奥兹卿，主神的位格，在于它可以随意扭曲、变化、篡改自己的权责定义，作为真神，你需要从神权和领域以及追随者中汲取力量，但作为主神，我们的力量是无中生有，随意改变，无视规则的。”</p>
“我是【黄昏卿】，是伊拉·达斯科，是【虚空帝君】，又可以什么都不是。”</p>
她弹了弹手指，利奥兹立刻回到霜镀边境的银行，大火焚烧之下，越来越多的法则四特工纷纷围了上来。</p>
【引力】</p>
利奥兹五指一抓，引力拉扯，将特工们悉数撕成碎屑。他转过头，正要去寻找【黄昏卿】的踪迹，感官中却回响起一丝微弱的声音。</p>
“李……澳兹。”</p>
他停住脚步，抬起手掌：自己的掌心长出了一张鲜血淋漓的面容。</p>
——是亚雯。</p>
她张着口，看起来虚弱无力，眼中不可思议：</p>
“为什么，会这样——”</p>
啪叽！</p>
利奥兹捏紧拳头，将亚雯的面庞挤压碾碎，然而无尽的鲜血如同潮水一般从掌心中溢出，猩红的血海瞬间冲刷了整个世界。</p>
利奥兹不慌不忙，他冷静地从血海中飞起，身边环绕着一整座恒星系。在他飞起逃离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飞船和敌人出现在面前。</p>
“消灭暴君！”</p>
“暴君利奥兹，发动战争，破坏和平，还我家人！”</p>
“我们就算投靠地球人，也不会遵从你的意志。”</p>
谴责他，咒骂他，污蔑他的声音此起彼伏。</p>
利奥兹只是微微低头，周身的星系骤然扩大，磅礴的引力将一切阻拦者悉数捕获吞并。</p>
他不知道飞行了多久，光和暗都追不到他的身形。</p>
这一路上，沤深绝望地向他挥动长戟，被他一剑刺死，夏尔瑰妮娅朝他攻击，被他随手捏成碎屑，杜泽辛对他开枪，利奥兹双眼迸射出聚合热线，将其化为湮灭。</p>
一个又一个，昔日的伙伴和盟友出现在他的面前，向他发动攻击，而他能做的，只能是杀掉他们。</p>
“你就没有考虑过，你所杀害的，都是本人吗？”</p>
【黄昏卿】托着下巴，坐在秋千上百无聊赖地问道：</p>
“几乎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手起刀落，即便是对你有爱慕之情的女士们，你都毫不客气地将其撕碎，哪怕是一瞬的犹豫都没有。”</p>
“这样的你，就算是雷德·金恐怕都比你有几分人性吧？”</p>
刺啦——</p>
利奥兹缓缓从亚莉克希亚的胸前抽出黑洞剑，头也不回地说道：</p>
“能够为我而死，是他们的荣幸——何况，就算是真杀了又如何？走上这条路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决定，连我自己都要牺牲给星渊的宏大叙事了，我连自己的魂飞魄散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p>
“我是群星的霸者，不是万全的贤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攘除奸邪，一统星渊，如果我自己会威胁星渊的叙事，那连自己也一并杀了。”</p>
“纯粹、高效、冰冷，即便迷茫也可以立刻找出答案，永远在行动。”</p>
望着利奥兹从自己面前走过，【黄昏卿】在背后赞许道：</p>
“利奥兹，10752，你是一个纯粹的杀戮机器，但你所信奉的叙事，真的会有人追随吗？你缔造的未来，真的是美好的世界吗？你也许能够缔造无人能及的伟业，但代价，是什么呢？”</p>
“无数的家庭会因为你掀起的战争分崩离析，正常的社会生产被你的意志打乱，你不允许有忤逆你意志的存在，推翻莱安定和源渊政权，不过是为了缔造你主宰的新帝国。”</p>
“到头来，你不过是成为了一个新的墨菲德里亚——而已。”</p>
【苍月神剑】</p>
利奥兹转身骤然出现在【黄昏卿】面前，左手瞬间握住月光之刃，阴冷寒芒瞬息斩落，将其冻结而后击碎，整个过程不到千分之一刹那，【黄昏卿】便支离破碎，消散在天地之间。</p>
“你话太多了。”</p>
月光之剑缓缓消散，利奥兹继续向前走去。</p>
他已经明白，【黄昏卿】在做什么了。</p>
这是战斗。</p>
看起来无比抽象的过程，却是【黄昏卿】可怕的地方，她不过是挥舞着一招一式，但表现出来的效果完全是不可预测和估计的。</p>
既不是虚幻，也不是现实。</p>
这一切不过是【黄昏卿】的战法而已。</p>
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到了临近道途主神的层次之时，暴力已经不是最有力的武器。相反，只是拥有暴力这种最粗浅、直接的手段，已经成为了他的弱点。</p>
何其眼熟。</p>
利奥兹向前独行。</p>
——五千年前，一个名为盖娅的女人，就是这么做的。</p>
利奥兹向前独行，迎面走来更多曾经追随他、热爱他的人们。</p>
——她说：‘只论破坏力，你我已经不相上下，但在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便是破坏的力量。’</p>
利奥兹手持黑洞剑持续向前独行，将那些迎面走来的人悉数斩杀歼灭。</p>
——她错了。</p>
“也许暴力对于煌煌宇宙微不足道，但这是我存在于此间的唯一证明。”</p>
杀。</p>
利奥兹毫无波动地挥动战刃，斩掉拉娜恩的头颅。</p>
“若无暴力，何以维持秩序——逆我者，杀。”</p>
利奥兹抬起手，掌心爆发出星尘风暴，将吉奥·贼鸥撕成渣滓。</p>
“若无暴力，何以伸张公正——欺我者，杀。”</p>
利奥兹打了个响指，周身盘旋的行星系统瞬间迸发，将西弗斯顿、亚雯、亚莉克希亚、帝亚兰、米瑞德、N4等等所有愿意为他付出的人，顷刻灭杀。</p>
“若无暴力，何以改天换地——碍我者，杀。”</p>
利奥兹一手闪耀之剑，光华绽放，将来犯者尽数汽化，一手黑洞剑，螺旋吞噬，一切敢于直视他的，不论是否怀有恶意，都被瞬息吞没。</p>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点迷茫，他完全出于本能和本心地进行着最原始的杀戮。</p>
一个又一个的【黄昏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不论是幼年还是老人姿态，即便是呱呱坠地的婴儿，利奥兹一并将其捏碎焚杀。</p>
铿锵！</p>
不知道多少次夺去生命之后，挥下的利刃终于被招架阻止。</p>
利奥兹抬起头。</p>
剑刃下方的脸庞逐渐清晰，变成李澳兹的模样。</p>
“你疯了吗？利奥兹！”</p>
李澳兹吼道：</p>
“你这样下去，会把所有人都害死的，清醒一点！她在利用你，虚空在对你腐化。她是借助你的手段，杀光我们所有人。”</p>
“连你也要阻止我吗？我自己。”</p>
“现在的你已经精神错乱，完全沦为了杀戮的机器，即便是那个炮灰神灵10752，都比你现在要有几分人性，快醒来吧！”</p>
李澳兹心急如焚，不断地劝说呐喊着。</p>
利奥兹平静地注视着对方。</p>
面对自己，他终于有了一分犹豫。</p>
一个人可以什么都不爱，什么原则和底线都能抛弃，但唯独不能抛弃的是自己。</p>
“所以，你要如何作出决定呢？”</p>
【黄昏卿】抬手攀上利奥兹的肩头，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淡淡说道：</p>
“你要连自己一同杀掉，彻底连自我的意识都泯灭，做回当初那个不伦不类的战斗炮灰。”</p>
“还是说，你决定向后退一步，与自己和解，放下手中罪恶的屠刀，就此幡然醒悟呢？”</p>
【黄昏卿】又突然出现在他们二人之间，抬手轻轻捏着双方的剑尖，随意地说道：</p>
“你的格局太小了，利奥兹卿，小到只容纳的下自己有关的一切，这就是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对手，虚空之所以伟大，强大到让源渊都无法干涉，正是因为我们能够无限地包容一切。”</p>
“我无意对你腐化，只是告诉你一个基本的道理：你我所做的一切，此生所接触的、改变的、创造的、毁灭的，终究是毫无意义的。”</p>
“百亿年前你与盖娅厮杀，这一百亿年来，你收获了什么？一个铁血勇者死战不退的名号？一具被放逐的魂灵？还是被打成星渊叛徒，独夫民贼的军阀？”</p>
“你只会战斗，杀戮，破坏，却从未理解生命和宇宙，不论是群星之力还是燧发枪，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而正因为对你来说，这些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东西，以及你对实用性和效率的过分追逐，让你的人生单薄无比。”</p>
“没有欢乐，没有愉悦，没有愤怒，没有仇恨，有的只有目的和通往的手段。”</p>
“当你极力证明自己不受虚无困扰的时候，你已经是最为虚空之人了。你也清楚，你的存在毫无意义，你的作为被宇宙尘世所遗忘，你改变的一切终究会卷土重来，不论你发动多少次革命和战争，在这矛盾双螺旋的体系中，一切历史必然会以另一种姿态再度上演。”</p>
“什么都变了，什么都不变。”</p>
【黄昏卿】向后一退，余音若空谷回响：</p>
“利奥兹，你有什么意义呢？”</p>
啪嚓！</p>
黑洞剑被打得支离破碎，李澳兹推开他的胸膛，乘胜追击，提起利剑，朝着利奥兹的心口扎去。</p>
在那一刻，利奥兹想过：也许，【黄昏卿】是对的。</p>
暴力到了一定程度，真的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p>
一句言语，一种精神，一门思想，一道理念。</p>
纯粹主观，形而上学的力量。</p>
这些东西是刀剑也刮不烂，物理也崩不碎的。</p>
不在于你的力量有多强，可以粉碎多大的石头，也不在于你可以多伟大，创造天地日月。</p>
【黄昏卿】，或者说，【虚空】道途准主神的力量，是利奥兹这种炮灰神灵一辈子无法企及的。</p>
就好像野兽只会撕咬和抓挠，但人类会使用弓箭和长矛。</p>
利奥兹就是那只野兽。</p>
而人类早已经进化到，连武器都不需要，仅仅靠着工业污染，就能随意灭绝凶悍猛兽的地步了。</p>
“利奥兹，你活着有什么意义呢？”</p>
没有，利奥兹活着的时候作出的改变，无法动摇整个星渊。</p>
“利奥兹，你死了有什么意义呢？”</p>
没有，利奥兹死亡带来的影响，也无法改变地球-星渊的螺旋体系。</p>
“利奥兹，你存在或者不存在，有什么意义吗？”</p>
没有影响，少一个利奥兹，在那个时代也会有雷澳兹、张澳兹上去。</p>
他所爱的终将被磨灭，他所恨的随时间流逝而消失。</p>
存在于此的锚点，终究抵不过岁月。</p>
源始种对他许下的诺言，到了下一个纪元就会遗忘。</p>
终究不过，黄土一捧。</p>
死亡，进冥渊，那就轮回从头来过。</p>
殒灭，就此消散，河水照旧向东流。</p>
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p>
没有。</p>
利奥兹无法否认这一点。</p>
在暴力之上的领域，他彻底败了，从盖娅败到现在，他从未在这个领域有任何涉足和拓展，这是出身决定的，命中注定他无法涉及这一形而上学的抽象领域，他只可作为打手和杀人犯形单影只地走到这里，不可再进一步。</p>
他输了。</p>
不是因为不够强，而是因为这种斗争已经超出了暴力的上限，物理性的批判无法在精神思维的层面，和定义权斗争。</p>
利奥兹输的干干净净，毫无争议。</p>
他输给的不只是【黄昏卿】和虚空，还有自己。</p>
黑洞的剑刃被人性的剑尖击碎，利奥兹被李澳兹击溃，人性的良知和存续理念，守住了最后的底线，对于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胜利。</p>
李澳兹赢了。</p>
这种无比抽象的割裂对立，将他生生分离出来多元的个体，他若是神性一面压倒了人性，那他也输了。</p>
因为失去了自我的利奥兹早已经不是利奥兹，就如地球神话中的‘忒修斯之船’，一艘船为了继续航行下去，不断地更换零部件，增设水密隔舱，改换龙骨，增加核聚变引擎——到了最后，除了他的名字没有变，其他的早已经不是当初航行的那艘船了。</p>
如果说，传统的暴力对抗，是两个体育选手在较量，那么跟【黄昏卿】这样的准道途主神对抗，那就是让奥运选手跟奥委会全体工作人员和主办方较量。</p>
规则和裁判都在对方手里，你拿什么赢？</p>
当‘定义权’都在对方手里的时候，纵使你有覆灭星渊的伟力，也不过是一个能够砸碎大石头的猩猩罢了。</p>
他输了。</p>
输的不冤，毕竟没有人会觉得输给裁判算什么丢人的事情。</p>
何况跟虚空战斗，本就是没有意义的事情，赢了又如何？输了又怎么样？</p>
没有意义。</p>
但是，当李澳兹的利剑刺入利奥兹的胸膛时，那久违的刺痛，显得是那么突兀。</p>
意义。</p>
利奥兹呢喃着，体内的血液如同烈火一般熊熊燃烧着。</p>
“意义，这不就来了吗？”</p>
他向后仰去的身体，突然间僵直在了半空中。</p>
“你在说什么胡话？”【黄昏卿】皱眉：“你已经被自己所击败了，接下来不论是你杀了自己的人性一面，还是被杀掉，又或者杀了我，你都是输。”</p>
“我可以随意定义虚无主义的标准，你还能随意定义自己吗？”</p>
“利奥兹，承认吧，你不应该踏入这片虚空的。”</p>
咔。</p>
李澳兹的利刃，被大手一把抓住。</p>
“如果说，利奥兹的存在毫无意义的话。”</p>
利奥兹直起身，双眼迸发出银白的光辉：</p>
“那就让【铁匠】来告诉你——捶打锻造整个世界，就是我存在的意义！”</p>
下一刻，他的身形陡然挺起，李澳兹的利刃被瞬间崩碎熔化，无尽的铁水缠绕利奥兹周身，他捏起拳头，朝着李澳兹悍然砸下。</p>
啪嚓！</p>
李澳兹的头颅瞬间被炽热的铁流冲毁，滚烫炽热化作无数锋刃，刺破他的肌肤，快速旋转切削，不等粉碎成肉泥，就已经化作灰烬。</p>
“利奥兹或许需要定义，但地球人不吃你们这一套。”</p>
利奥兹面甲从中开裂，露出凶残恐怖的笑容：</p>
“纵观地球文明，从来主导一切的，都是至高无上的暴力！”</p>
“你或许掌握定义权，但对地球人来说，定义向来是屈服于暴力的。”</p>
“谢谢你，黄昏卿，我一直无法作出这个决定，多亏了你，我现在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地球人。”</p>
“我已经，完全领悟了地球的文明：铁与火，铸文明，灭与亡，国运昌。”</p>
“地球人所谓的文明，就是建立在铁血暴力之下，用来奴役生灵的工具。既然我在星渊侧，玩规则，我赢不了你——那就都别玩了！”</p>
【黄昏卿】意识到些许不对，她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但很快她又意识到这个行为的可笑。</p>
她已经基本等同于主神，位格所在，利奥兹那点暴力根本不足以恐吓住她。</p>
——但为什么，她会后退？</p>
【黄昏卿】无法理解。</p>
如果说生物会感到害怕，会面对威胁时表示退怯。</p>
可已经成为主神了她，拥有着对虚无主义定义权的自己，又如何会对一头区区野兽感到恐惧？</p>
人类会大口咀嚼巧克力，而狗只能胆颤心惊地看着人类吞食剧毒可可碱——这就是利奥兹无法战胜她的根本原因，两者都不是一个维度的水平。</p>
——可她后退了。</p>
这一定是有理由的，她的生理反应甚至超越了神格的加持，都要越权指挥身体，这说明从生物角度来说，已经感受到了严重的生命威胁。</p>
那么，如果连她的生命层次，其本能都会害怕的理由，便是……</p>
没等【黄昏卿】反应过来，利奥兹邪恶的低语已经响起：</p>
“【鲜·烈·魔·铁·君·王】！”</p>
鲜红的雷霆瞬间撕裂穹空，一切的幻景被钢铁和熔炉代替，覆灭一切的侵蚀之风撕开次元大口，把各个时代、各个文明的工匠才学之辈传递至此。</p>
“赫淮斯托斯、祝融、公输班、阿基米德……你们的一切，都为我所用。”</p>
利奥兹发出残忍的笑声，奴役着这些工匠在锻造的大世界中为自己打造战铠武装。</p>
而这一切，【黄昏卿】只能看着。</p>
从现在开始，这已经不是属于虚空，不，根本就不同于星渊的理念。</p>
金铁交鸣，如瓮作响，虚空之中的能量被以太之血扭曲裹挟，残忍邪恶的气息在空间中不断缭绕。</p>
正如利奥兹所说，他玩星渊那一套，不是星渊主神们的规则。</p>
祂们的身份命定天选，祂们的权力与生俱来。</p>
但在地球侧，不是这样的。</p>
“自打春秋战国起，地球的文明都主张下层人要努力改变自己的境遇，翻身实现阶级跃迁，在地球上，就算是一个乞丐，都能成为九五之尊，天下共主，这种对于命运的反抗，就是地球人能够侵略星渊，随意主宰我们生命的原因——我们的弱小，来自于对阶级的顺从，对天赋的依赖。”</p>
利奥兹抬起手，驾轻就熟地操控起【铁匠】赋予他的权柄。</p>
【赫淮斯托斯之锤】</p>
他抽出那把从亚瑟使徒身上夺来的圣剑。</p>
————————————</p>
“【社会】们仇恨星渊，仇恨墨菲德里亚，仇恨源渊，但是它们升变之后，也只是一群野兽。于是很快，墨菲德里亚就计划好了对策。”</p>
“【高庭社会】接到了墨菲德里亚的命令，奉命用最好的材料，极纯源土打造杀戮【社会】的武器——这些东西耗尽了墨菲德里亚从外接收的一切援助，因此祂不得不继续装弱沉睡，不断骗取源渊的援助。”</p>
“然而，消息还是走漏了。”</p>
“盖娅和珀尔迦莱找到了忠实的狗腿子，将【高庭】残忍杀害分食，却没有找到了那把杀害同类的武器——经过我的调查，应该是墨菲德里亚一早就偷偷让让运走了。”</p>
“之后在你的清洗中，墨菲德里亚的亲信不断被杀害排除，那把社会杀手的武器，也最终遗落在海恩斯的某处。我当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这把武器，以防备越发强大的盖娅和珀尔迦莱。”</p>
美伽铌罗斯站起身来，直直盯着李澳兹手中的利剑，震声说道：</p>
“而这把半成品的【社会】杀手，就在你我面前。”</p>
“只要完成它，就算是盖娅那样的【社会】，也不是不可能击杀，就算杀不死……至少也能造成严重的伤口，那样的话，我们还有胜算。”</p>
————————————</p>
这把昔日由墨菲德里亚，试图操控压制豢养的【社会】们的利剑，仍然是半成品。</p>
没有人知道，这把剑的完成形态是什么样，因为锻造它的【高庭社会】都已经被分食掉了。</p>
“以前我根本不知道，这把剑到底如何打造。因为墨菲德里亚是要用这把剑去镇压、奴役那些它所压迫的生物的。而我并不理解主神的想法，为什么它好端端地放着战功不要，要去养寇自重。”</p>
利奥兹转动剑柄，将其投入锻造大世界之中：</p>
“直到你击败了我，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并不能跟星渊的诸神共情，反而是那些被奴役压迫的【社会】们，才是与我相似之人。我懂了，我悟了，我终于明白了——反抗，就是斗争的意义。”</p>
“你……找到了意义？”</p>
始终保持着淡然的【黄昏卿】，在这一刻终于变了神色，她缓缓站起身来，凝重地看着他：</p>
“你已经不是你了，利奥兹卿——不，现在的你，已经是一个地球的议员了。你所用的力量，完全就不是星渊侧所应有的。”</p>
“是啊，在星渊侧，我只是个炮灰，我的意义止步于此了，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我可玩不过你们。”</p>
利奥兹笑了一声：</p>
“谢谢你，【黄昏卿】。”</p>
下一刻，他虚空一握，砸下权柄之锤。</p>
“【锻造】！”</p>
铛！</p>
一通锤，地球历史长河中的传奇工匠们聆听他的号令，精密地操纵起锻造的机器，将圣剑解构分析，彻底了解其初衷，并设计出制造方向。</p>
“【锻造】！”</p>
铛！</p>
二重响，取自星渊的金铁元素纷纷汇聚于此，在地球人定下的规律中熔化瓦解，变得任人把捏塑造，引入模具之中。</p>
“【锻造】！”</p>
铛！</p>
三次凿，从历史岁月中感悟的人生哲理，被融入到剑身之中，各种抽象的愿景和锻造的技艺在这一刻实现了有机结合。</p>
“我要打造的，不是镇压奴役他人的锋刃，而是锻造出一把忤逆命运，让凡人也可以挥舞的兵器。它要超越理念，超越民族，超越信仰，不分高下，只要是愿意同天命斗上一斗的，就能拿起来的武器。”</p>
【黄昏卿】摇头。</p>
“那不存在，世界上没有那种武器。”</p>
“放弃吧，就算我看不出来那把剑的底细——但那不是你这种层次可以打造的。”</p>
“你还要花多久才能意识到，就算你用上了一切手段，你也没有胜利的可能。”</p>
“我没想着赢。”</p>
利奥兹朝着熔炉伸出手，炽热的烈焰将他的战铠融化，皮肉燃烧，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痛苦。</p>
反而，很温暖。</p>
“如果说，我区区一个炮灰，为什么会被【隐秘社会】认为是议员，还是【铁匠】议员这等最重要的角色，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我的初心，从未动摇。”</p>
火焰引燃了他的身躯，被锻造中的武器爆发出强烈的能量，将施工的工匠们都一并吞噬湮灭。</p>
“我没想着打赢你，【黄昏卿】。我是要告诉你，不管是星渊也好，地球也罢，我不在乎过程和手段，到底是肮脏的还是高尚的。我只知道，这样做的目标只有一个。”</p>
利奥兹的手，抓向了那熔铸的剑柄，邪恶的信念随之扩散，使其言论响彻虚空：</p>
“我要毁灭这个世界。”</p>
骨肉增生，缠绕剑身。</p>
“苍天无道，我正朝纲。这个世界要么在我的手中重塑，要么就继续腐败糜烂，永不翻身。”</p>
以血淬火，以身补剑。</p>
“跪下，你们这些兖兖诸神，屈服你最原始的本能，让我告诉高贵的您，这野蛮的力量是如何带给你们恐惧的！”</p>
利奥兹咬碎牙关，他的力量一瞬间突破了上限，体内的以太之血源源不断地输送给握剑的手。</p>
“出来！”</p>
“算了，已经没有意义了。”</p>
【黄昏卿】看不下去这出闹剧了。</p>
她走上前，朝着身形被吞噬的利奥兹挥出一巴掌：</p>
“马戏团的表演该落幕了，你和你的可悲结局，一同终结吧……”</p>
————铮！</p>
熔炉之中迸射出一道光，贯穿宇宙和莽荒。</p>
在那一瞬间，【黄昏卿】伊拉·达克斯的眼前如同播片一般，掠过了迄今为止的人生，从出生到死亡，一切是那么的亲切美好。</p>
……死亡？</p>
铛！</p>
炽热的利刃将【黄昏卿】斩为两截，重铸的圣剑没有停息，在右手中转了个剑花后，反手握住，如同镰刀一般往回钩住脖颈，一把拉至身前。</p>
她的头颅被一把抓起，对上那双旋转着银河的眼眸。</p>
“闭嘴！我，永不屈服。”</p>
说罢，利奥兹一把捏碎了这颗头颅。</p>
啪。</p>
下一刻幻景破灭，虚空的世界被锻造世界侵蚀，以太之血不断穿行在虚空之中，扭曲着星渊的世界。</p>
“诶？这哪儿啊，这还是虚空吗？”</p>
“我靠，这里的空气好烫——话说真空中为什么会有空气？”</p>
“我们这是回来了？这里的空间突然稳定了，我靠，我们居然能站住脚了！”</p>
远征军的身形不断地出现在锻造世界之中，只有查看记录，他们才会发现自己已经死过了一次。大多数人显得很迷茫，但很快就意识到气氛和环境变化，重新摆出战斗姿态。</p>
被斩杀的【黄昏卿】，连片刻的工夫都没有，直接就在他们的对面重生复活，仅仅是一个念头，周渊的虚空大君和公社战团纷纷拥来，伫立在虚境大地之上。</p>
转瞬间，双方就已经剑拔弩张，即便相隔几十光年的距离，但到了这个层次，配合虚空的环境特色，只是几个呼吸就能到了。</p>
“真是，出乎意料。”</p>
【黄昏卿】伊拉·达斯科扶着额头，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爆头之中：</p>
“这份力量，如此原始、纯质、野蛮。”</p>
她身旁簇拥着虚空的大君，一边说着的时候，彼此间已经建立起来了链接。</p>
“但是，这份力量对于你来说，却恰到好处。”</p>
军团有条不紊地变化着阵型。</p>
到了这个阶段，什么高级的武器和科技都不如身体最原始的较量好使了。</p>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把剑——很好、很好，你已经完成了它。”</p>
利奥兹伫立在人群之前，手中的剑刃逐渐冷却下来，听闻【黄昏卿】的说法，人们这才把目光集中在剑刃之上。</p>
“啊。”身为【收藏家】馆长瞳孔一缩，素来沉稳的他，首次露出了如此震惊的神色：“这可真是……奇迹。”</p>
“即便神器也没有这种光辉，我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力量。”沤深捏着三叉戟，惊骇说道：“利奥兹冕下，这把剑莫非是之前的……”</p>
“是那把圣剑。”夏尔瑰妮娅笃定道：“但是，已经远远超越了那把圣剑。”</p>
“那不是星渊的工艺，也不是地球的造物，而是融汇两界的精工绝艺，完美无暇的奇迹……水火不容的存在，竟然能够在你的手中实现平衡融合，馆长说这是奇迹，不，这已经不是奇迹了。”</p>
在夏尔瑰妮娅的严肃讲解下，利奥兹缓缓举起了这把重铸的圣剑。</p>
“这东西的存在，已经是开辟了新的可能。”</p>
【系统重新上线】</p>
【检测到特殊补丁……安装完成】</p>
【当前补丁未命名，点击此处输入名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