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发少女静静望着鲁道夫。</p>
对方低垂着头，一声不吭，维持着双膝跪地的姿态。</p>
“一国之皇帝，数万万子民之主，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千金之体，九五之尊，本该高悬于苍生之间，于宏大叙事中沉浮操盘，更系国家的人格之外显，本应高高在上，保持神秘和威严。”</p>
她缓缓说道：</p>
“然而，鲁道夫陛下今日向我跪拜恳求，试图以一己之身，背负全部罪行，古往今来，在所有独裁者之中着实难得一见。应该说，红箭民族拥有皇帝鲁道夫，实乃幸运。说你是一声‘人民皇帝’，似乎也不为过。”</p>
听闻至此，鲁道夫心头一喜：</p>
“尊敬的波莲娜小姐，我即是国家之代表，只管处罚我一人，别让仇恨继续延续下去……”</p>
“曾几何时，我是非常认同你的。”</p>
焰发少女不徐不疾地言道：</p>
“霜镀总统戴维林，强干弱枝，只图民族存续，不管民众的喜乐哀愁。天环总理格雷特沃，高风亮节，私德无人能及，然而却把自己的民族推向灭亡深渊。正旭遭遇天灾灭国，不足为道。彼时彼刻，只有红箭帝国，奋诸世余烈，国富民强，堪称人间灯塔。鲁道夫皇帝，人民是亲手将皇冠戴在了你的头上。”</p>
“现在，你却想把自己和红箭人民切割开来？他们选择了你，选择了听从你的叙事，认同了你宣扬的复仇观念。不论是全民化学极乐，还是在人类危机之时，只顾自己痛快，对天环霜镀进行了血腥的屠杀报复——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是整个红箭人民一代人的责任。”</p>
“你想靠着自己的身份，替人民赎罪——做梦。发动战争的也许是鲁道夫皇帝你个人，但高声呼吁、热烈怂恿、积极参战的，却是你的人民。”</p>
焰发少女转过身去，看也不看昔日她非常看好的皇帝一眼。</p>
“哇，小哥你好美啊，是亚莉克希亚的孙子吗？真是羡慕啊，她一辈子没结婚，还能有你这么好的后代。”</p>
鲁道夫摇摇头：</p>
李澳兹看了一眼雕像，低头看向小孩，微微笑着道：</p>
“人类最不缺的就是疯子了。”</p>
焰发少女一步步向着前走，她穿过黄金的麦浪，蔚蓝的天空美得仿佛可以挤出水来，暖风撩起她的长发，把几个小孩吓了一跳，以为是田里着了火。</p>
老婆婆笑呵呵地说着，却没有回头：</p>
“还是耽误了我下星渊了。”</p>
现在，人人都能拥有温暖舒服的阳光。</p>
奥斯克博格规模不算小，城镇的广场是人们活动的中心，进了镇子第一眼，就能看到中央的雕像。</p>
那些屈辱、不平等、屠杀、仇恨，一直萦绕在他，萦绕在家族，萦绕在千千万万红箭人民的头顶上，每当入梦时，都会想起诸国列强对自家发动的侵略蹂躏。</p>
这回来的不只是太阳，还有希望。</p>
唯一的错误，就是红箭不够强。</p>
她揉了揉头发，接下来已经没有别的事情了。</p>
然而做到这一点的，并不是红箭。</p>
野花十分漂亮，可爱到想让人去采摘，又怕伤了它会痛，只好任由它在风中轻颤，继续楚楚可怜。</p>
因为她的目标，是宏大叙事，而不是区区几颗星球。</p>
她赤足踏着松软的黑土地，按照奈菲斯给出的信息，来到一个叫做奥斯克博格的小镇上，在古兰特语里，这个词的意思是‘团结、集体’的意思，据说是当初亚米廖科联邦的后人，跟霜镀移民混血的后裔建立的，还保留着亚米廖科联邦的部分制度。</p>
但相比于才能，焰发少女更注重的是他们是否有高远的格局。</p>
星渊虽大，但真的堪称全能的政治家，也就那么几个，帝邦的哲学王算一个，虚空之主古雷亚也算是。</p>
红箭有错吗？一个不断努力，为了伟大的复仇，把自己发展成了人类文明的灯塔，磨牙饮血，枕戈待旦，牢记祖辈牺牲的民族，不论怎么样都是没有错的。</p>
鲁道夫是个皇帝，但也就仅此而已了。</p>
“你找她啊，走这边。”</p>
尽管如此，当他靠近时，还是听见对方说道：</p>
“冬天结束了啊，太阳真暖和。”</p>
而他此行的目的，就是那位检察官。</p>
阳光一晒大地，被认为灭亡了的鸟类、穴居动物、野兽又重新开始骚动起来，万物生机勃勃，虽然非春季，更胜于春景。</p>
最为惹人注意的，则是基座下面一行鎏金的铭文：</p>
虽然人们很热情，却很自觉地留给了他们空间，只是把他送到了山头，就驻步停下，不在前进。</p>
然而当他呼朋唤友过来之时，再转头看去，男子早已消失不见。</p>
“已经很久没有人专门带着礼物找我了，我猜你是熟人吧。”</p>
“从红箭选择跟熵灭使徒共同入侵开始，他们就不配称之为强者了。”</p>
“差不多，也是时候去看看老朋友了。”</p>
“……在这星渊中，唯一的道理，就是至高无上的暴力。”</p>
剩下的鲁道夫，却让她格外失望。</p>
焰发少女推开窗子，身躯化作流光，转瞬间就来到了生机盎然的黑土地之上。</p>
此刻，战争彻底结束，人们还没有庆祝多久，又开始忙活起农活。田地里都是忙碌的身影，太阳重现人间后，电磁环境出现了重大变化，许多原本的机械不能发动，好在古兰特是个朴实的农业国，人人都精通务农，小孩子从小就在田地里割麦子长大。</p>
他停下来脚步，风却把消息带了过去。</p>
“……啊，来了个小伙子。我闻到了面包的香气，还有盐巴呢。”</p>
“晚了。”</p>
“亚莉克希亚啊？我之前看到她在油菜花地里。”</p>
这也是为什么，她决定还是见一面鲁道夫，毕竟政治系的人才，真的很难找。</p>
“对得起如何？对不起，那又如何？”</p>
如果他决心到宇宙中策划反攻，钻研道途崛起，那么她还会高看一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