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保护区域就在打磨山另一边。她俩从坑部后边小路爬上山,穿过一片松林,前面一片开阔地。老远她们就看见了正在测量的工作人员。
三个测绘人员,一个拿标尺,一个看仪器,一个记录。传统的测量工作就是这样的人员编制。
全部测量工作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结束了。五个人坐在几块石头上聊了起来。
负责此次测量工作的傅师傅,是个50出头的老测量了。他对矿部来的两位说:“这里采区界线的死角,是三年前文物普查时,市里要求划定的文物保护范围没有明确规定好。这次我们先把与市属矿的交界点划分好,报到市里让他们去定去。不然,市属矿又把这场划成他们的去了。”
“这块面积大概有多大?”小林问。“有争议的大概有十平方公里,文物保护的这块大概四平方公里。”傅师傅回答。“文物保护区里面的含矿量比其他有争议地方的高。”高文苑对小林说。“文物区域里面的矿能采?”小林不解地问。“能采。”傅师傅说。“1958年时,就因为冲(用高压水枪采地表砂矿)那片地面塃(塃:当地对矿的称呼),才发现了有文物。划定了保护区后,我们申请采过两回了。只要市里批了就能采。”
这时,小林看到远处有一大片石漠化的区域,两边的山夹着的一个呈s形的洼地。整片区域怪石嶙峋,没有寸土,寸草不生。在阳光照耀下,那些石头构成的图案,就像动物死后的排排肋骨,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看到小林在观看远处的石漠化区域,高文苑对小林说:“别看那个地方现在是这个样子,原来热闹着呢。那里就是有名的弯子街,电影《锡城的故事》,里面的很多场景都是在那里拍摄的。”
工作干完了。天色不算晚。小林想到文物区看看。大家一起跟着她进了文物保护区。
文物保护区是一片墓地。大多没坟头。能看出是坟的大约有七十多座,还残存有碑的有二十来座。小林发现,残存的碑,居然有四种文字:一种像画一样的文字,一种像汉字却又一个字也不认识的文字。小林感到吃惊的是还有一种像令牌上的文字。
其余四人对这些墓没什么兴趣。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说上来这片墓最早是哪个年代的,最晚是哪个年代的。小林看了会,她也不懂文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看看天色不早,五人收拾好仪器,往坑部走来。
回到坑部。瞿永明已经回来了。小林和高文苑与坑长、瞿永明、傅师傅商量后,认为应以大坪子矿的名义,把这次勘界的目的上报给总部,让总部尽快与南当市协商。
周总的体检结果出来了,初步怀疑是肺癌。到总部医院复查后已经确诊是肺癌晚期,住进了总部医院肿瘤科。矿部通知小林,周总不在的日子,由她负责总工办的工作。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情都很沉重。办公室里死气沉沉的。
虽然与周总工作的时间不长,但周总山东人耿直的性格和优秀的业务能力,已经让小林十分佩服,暗暗地将周总作为自己学习的榜样。突然听到他住院的消息,小林的心情和大家一样。
总部收到了大坪子矿的报告。打电话来要求派人参加去南当市汇报情况的会。矿部通知北部坑瞿永明、总工办小林和分管生产的唐副矿长参加。小林想利用这个机会去看看周总,也想利用这个机会,问问文化局文物管理所的同志,那片坟地里到底有多少种文字。
会上,南当锡业公司与南当地方矿的参会人员吵成一团。省属企业与市属企业在资源的矛盾由来已久,至今没有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主持会议的副市长明显偏向市属企业一边,但也不敢过分责骂南当锡业公司这个省属企业。
小林和瞿永明第一次见这样的场合,只能闭嘴看热闹。唐矿长已经司空见惯了,与总部参会的人一起,和市属企业的人吵得不亦乐乎。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没什么结果,副市长只好宣布散会。
她们三人一起去看了正在肿瘤科住院的周总。文老师办了陪客在照顾住院的周总。看到骨瘦如柴的周总,三人心如刀绞,但当着文老师的面,小林又不敢哭出声来,生怕让文老师更加伤心。
周总给小林交待了他手上的工作,并告诉她附-1块段的资料,他手上的没来得及交给小林。让小林回去后去他的办公桌抽屉里拿。并叮嘱她一定要写好附-1块段的找矿总结报告。
走出肿瘤科大门,小林居然看到了杨文。杨文告诉小林,他是来看望文工团下乡演出被洪水冲走救上来的同志。因为要忙着回大坪子,两人简单讲了几句就分手了。
第二天上班,小林接到了杨文从南当打来的电话。“昨天见面太仓促了,你好吗?”小杨问。“好着呢,你昨天不是见了?”小林回复。“好久不见,十分想念。”小杨说。“少来,昨天不是才见吗?有话快说,我忙呢,没功夫跟你吹牛。”小林催促道。“我们上个月去边五县(南当地区下辖的五个边境县)巡回慰问演出,遇上山洪暴发,冲走了三个,我是其中之一。不过我时候好,冲出一公里左右被石头挡住了。住院的是位女同志,冲出五百米左右卡在石头缝里把脚给弄断了。她是位舞蹈演员,就是昨天我去看的那位。也是才从舞蹈学校毕业的,出院后只能改行了。另外一位女同志,冲出十多公里,找到时已经认不出样子了。上个月才结的婚,本来她可以不去的,可是她坚决要求参加下乡慰问。”小林听到小杨在电话里的抽泣声。小林本来为周总住院的事正难过呢,让小杨这么一讲,眼泪止不住下来了,当着全办公室的人就哭出声来。过了一会才说:“那你好吗?”“我没事”小杨回复。“没事就好。”“你们到市里做什么?”小杨问。“开会,与市属矿的商量资源界限的事。”小林回答完,突然想到了文字的事。估计小杨应认识文化局的人,应让小杨帮忙问问文字的事。赶紧对小杨说:“你熟悉文化局文物管理所的人吗?能问问他们我们矿文物保护区的那些墓有多少年了?怎么会有不同的文字的墓碑?”“不熟悉,不过,我可以去问嘛。”小杨回复道。“好的,麻烦你帮我问问,谢谢了。”小林找到了帮手,心里的难过消除了些。“客气了,需要我时就给我打电话。”小杨对小林说。“好的,你忙吧,挂了。”小林说完,挂断电话,在电话机旁边发了阵呆后,到周总桌子边找附-1的资料去了。
杨文答应了小林找文物所的人问矿区文物的事,但他也不知道文物所的人。他想到团长人缘广,应该知道文物所的人或者文化局的人。已经身为小提琴一提首席和副指挥的他,早上指挥排练完后,敲开了团长(也是指挥)的办公室,对正在办公桌上写什么东西的团长说:“团长,认识文物所的人吗?”“你有文物要鉴定?”团长对杨文说。“不是,是大坪子矿总工办的让我问问大坪子矿区的那片文物是哪个年代的。”“哦,文物所所长叫常伟,是我们团改行的,你只要对他说你是歌舞团的,问他什么都行。”“太好了,谢谢团长。我下午就去找他。”杨文向团长道过谢后,回到排练场高兴得拉了阵小提琴。
杨文知道机关有睡午觉的习惯,他不想踩着点去找人。2点后他才从团里出发去文物所。南当市区位于高矮两山相抱的峡谷中,是个秀珍市区。歌舞团处于地势低的洼地段,而文化局在高地段。走完缓坡,再走百十米,过马路就是文化局。文化局是幢四层楼的建筑,而文物所就在文化局二楼。到了文物所,看到一间开着门的办公室。杨文走进去,看到一位高个但有点发福,长得很帅气的男人正在泡茶。杨文问:“请问常所长在哪间办公室?”“哦,我就是。”那男人答道。“常所长,我是歌舞团的,大坪子矿托我来问问你他们采矿区文物的事。”杨文对常所长说。“啊,我娘家人呀,来来来,这边坐。”常所长一听是歌舞团来的,很热情地招呼杨文坐下,并给他沏了杯茶。常所长边招呼杨文边问:“团长好吗?”“好呢好呢。”杨文回答。杨文本来想直接问完就走,但看到常所长这样热情,估计一下子走不了了。“你们在排什么节目?”“有《南当的早晨》《哈尼姑娘赶集》《火红的玛缨花》”“哦,都是团里的经典节目。”常所长问完后,叹了口气,说:“当年我在《南当的早晨》中的那段独舞,那可是压台的独舞呀1看着这个举手投足都舞蹈味十足的文物所长那么留恋舞台,杨文仿佛看到了当年他在舞台上的英姿。“那您是怎么离开团的?”杨文问常所长。“唉,还不是这身膘。没到30,就退役了。”常所长捏了捏自己的肚子,非常留恋地叹息道。“现在管文物也挺好呀。”杨文趁常所长沉浸在往日辉煌的回忆中时,赶紧抓紧机会切入正题。“好什么,这南当是工业城市,文物不多。能碰到的考古就是挖坟掘墓。”常所长苦笑道。“大坪子矿区那里不是有吗?”杨文说。“那也是掘墓。”常所长喝了口茶说。“大坪子矿的让我代他们问问那片最早的是哪年的?还有为什么有几种文字。”杨文赶紧抓紧机会说。“哦,前几年我们文物普查时,用洛阳铲探测了几个认为是年代最远的,根据出来的土层分析,最早应是西汉的。文字有四种:汉字,东巴文,彝文,西夏文。不过,有文字的墓,基本都是明代以后的。碑文越能看清的年代越新。”“怎么会有西夏文?那个不是消失了吗?而且都在西北呢?怎么跑到云南来了?而且是我们边疆?”杨文一串疑问。“我们也不知道,请教了省里的专家,说可能是元代随元军来的。他们也在找证据。”杨文得到了答案,小林交给的事办完了,心放宽了。开始和常所长闲聊起来。“那文物保护范围的矿不能采了?”杨文试探地问。“能采呀。只要文物管理批就能采。不过要由我们要报省里批。”杨文问清楚后,和常所长告别。常所长送他到门口,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后拉着他的手,以老资格的口气说:“你是玩乐器的吧?”“是,拉小提琴的。”杨文老实回答。“科班出身?”常所长问。“南疆艺术学院。”杨文回答。“哦,名校。回去问团长好。”常所长说。“好的。谢谢所长。希望所长常回家看看。”“那是肯定的。”常所长回复道。
杨文回到团里,赶紧打电话给小林。小林听到有四种文字,而且什么西夏文,东巴文她第一次听到。临要下班的她,赶紧坐下来写信给老学究:令牌上那些文字是否是东巴文或者是西夏文?要不就是彝文?写完信,已经错过饭点,食堂已经关门了。她走到小街上,找到邮筒,寄完信,看到一小吃摊正在生火烤豆腐。小林找个凳子,坐到火边,等着焦黄豆腐的诞生……。
小林收到了老学究给她的厚厚的回信:
令牌上的文字我已经猜出了五个,那就是金、木、水、火、土。其他的仍然不能破译,但肯定不是古彝文,也不是西夏文和东巴文。西夏文与汉字很相似,都是方块字,令牌上的字明显不是方块字。东巴文的文字比汉字、西夏文更原始些,基本是用简单的图形来表达意思,这个也可以排除。彝文倒是有点像,但你仔细看看就能看出,令牌上的符号与彝文区别还是大的。何况我现在基本肯定了五个巴斯巴文,剩下的符号我想它也应与蒙古早期使用的文字有关。至于西夏文为什么会跑到云南来,我请教了北京大学李本光教授,就是我的巴斯巴文函授老师。他说现代考古证实,西夏被蒙古灭国后,部分西夏人降了蒙古,参加了蒙古进攻中原和大理国的战争。部分西夏人在大理国灭亡后,就留在大理。这点与我们祖先相似。至于南当发现西夏文东巴文墓葬,应是这些人的后代来到矿山采矿或者做生意什么的,死后葬在那个地方的。
看到老学究已经破译了五个符号,小林高兴极了。对破译令牌上的符号充满了信心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