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本地主家，王长贵没坐在主位，而是邀请歌德坐在主位的，这时候笑着指了指歌德身后的字。</p>
“莫先生，您看这副字儿怎么样？”</p>
这副字就挂在歌德身后。</p>
总共四个大字：炉火纯青。</p>
什么地方挂什么字那是有讲究的。</p>
像是客厅，挂个阖家欢乐。</p>
卧室呐，挂个早生贵子。</p>
书房呐，挂个文思泉涌，</p>
茅厕呐，挂个通畅不稀。</p>
这是家里，出了外面，就更多了。</p>
一般有上进心的，大多数在官厅，喜欢挂紫气东来。</p>
药铺挂个药到病除。</p>
杂货铺挂个应有尽有。</p>
都是符合寓意的，而饭馆不同。</p>
饭馆，开门做生意，挂什么的都有，挂财运亨通的有，挂千滋百味的也有，还有挂拾金不昧的。</p>
但，炉火纯青不同。</p>
这是夸厨艺和菜的。</p>
“这是什么菜？”</p>
歌德直接就问了。</p>
“您一会儿就知道了。”</p>
王长贵神神秘秘地说着。</p>
不一会儿，上菜了。</p>
海门的菜，和黑土地上的菜不同，黑土地上的菜，讲究的是一个量大，海门的菜则是偏精致，不单单是摆盘精致，用的器皿也得精致。</p>
就好似这道烧四宝。</p>
纯金色的盘子，四条腿撑着，海参、裙边、鱼肚、牛蹄筋从中间开始铺，一层层的铺到盘子边上，颜色鲜明，层次清晰，尤其是最中间的海参更是由一层火腿肉包裹着，上面用花刀改出一片干贝来，当鲜亮的高汤倒进去后，就好似一朵盛开的花儿。</p>
歌德喝了口汤。</p>
鲜美且润口。</p>
但这肯定不是压轴的菜。</p>
又等了片刻，突然听得一声锣响。</p>
铛！</p>
锣声吸引了酒楼内的所有人，紧接着，由四个伙计抬着一只烤全羊从后厨出来，开始上来。</p>
“这烤全羊真香！”</p>
“是苏尼特？还是乌珍珠？”</p>
楼里有不懂的客人，张嘴就说。</p>
立刻，就发现同伴似笑非笑。</p>
“怎么了？”</p>
“我说错什么话了？”</p>
这客人赶忙问道。</p>
“也不算错。”</p>
“就是不全。”</p>
“那羊是滩羊，还内有乾坤。</p>
也不知道是谁家花费了这么多银子，吃这道菜，搁正常人家，这菜换成的银子，够一家六口人活一年的了。”</p>
那人同伴说着，就一脸羡慕地看向了楼上的雅间。</p>
而在包间中，金家酒楼的掌柜的，就是敲锣的那位，这个时候已经站到了歌德面前，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后，拿起刀就开始开羊。</p>
从羊肚子中划出一只鹅。</p>
从鹅肚子里划出了肉和糯米。</p>
盛入碗中，双手递到了歌德面前。</p>
这是……</p>
饭？</p>
“《太平广记》卷第二百三十四.食记载，置鹅于羊中，缝合炙之。羊肉若熟，便堪去却羊。取鹅浑食之，谓之‘浑羊殁忽’。</p>
本店的浑羊殁忽则是略加改进，米选了糯米，肉则是火腿肉，羊肉事先更是用香叶、小茴香、桂皮、当归、青红花椒与盐干搓羊子内外，再用洋葱、生姜腌制整羊……”</p>
酒店掌柜的滔滔不绝。</p>
歌德则是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饭。</p>
顿时，愣了愣。</p>
米的Q弹软糯，有点超出想象，尤其是鹅的油润和羊的脂香，以及火腿那丝丝咸味，完全是环环相扣，让人欲罢不能。</p>
下意识，又是一口。</p>
看着贵客吃得满意，金家酒楼的掌柜笑着开始分饭、羊肉和鹅肉。</p>
按照古法说，这浑羊殁忽是君臣同食，君吃饭，臣吃肉。</p>
不过，现在没这么多讲究了。</p>
一切吃着开心才重要。</p>
李长海把着羊腿吃得满嘴流油，一边吃还一边嘟囔。</p>
“好吃！”</p>
“这羊肉，真脆！”</p>
“这鹅肉，真嫩！”</p>
“还有这饭，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p>
话糙理不糙。</p>
李长海的话，基本上就是桌上所有人的话，而这个时候，生药铺的一个伙计却是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看了看歌德，又看了看自家掌柜的，将一摞拜帖递给了自家掌柜的。</p>
“这是？”</p>
王长贵看着拜帖，先是一愣，随后一脸惊讶。</p>
这可不怪王长贵，而是这一摞帖子的分量太重了。</p>
最上面两张就是漕帮、盐帮。</p>
接着是海门中‘风马雁雀’四大门。</p>
下面跟着的就是‘金皮彩挂’又四门。</p>
再下面，还有拳馆、小会等等，林林总总不下三十个。</p>
王长贵拿着帖子看向了歌德。</p>
对此，歌德早有预料。</p>
“就说我身体不适，闭门谢客。”</p>
歌德说着，自己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饭，还撕了个鹅腿下来，虽然不像李长海吃得满嘴冒油吧，那也是惬意之极。</p>
这模样哪有不适。</p>
不过，王长贵也知道歌德的意思。</p>
当即就琢磨该怎么回绝这些人，下面那些小门小会好说，上面的漕帮、盐帮也好说，难的是中间的八大门。</p>
‘风马雁雀’看名字雅致，实际上就是骗。</p>
‘金皮彩挂’更是囊括了‘算卜’、‘药门’、‘戏法门’和‘武行’。</p>
这些人要闹起来，那可是不好收场。</p>
而且，这些人都好面儿，直接回绝，肯定有人心生不满。</p>
虽然不至于闹出多大的事儿，可膈应人。</p>
“长贵，帖子给我吧，我还有两个熟人。”</p>
老王说着就把帖子要过去了。</p>
王长贵是王家本地掌柜的，店铺在那了，很多时候就不能出面，一旦事情办砸了，绝对有那心胸狭隘的人盯上铺子。</p>
那些人才不管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了。</p>
尽管的霍霍你。</p>
所以，老王打算和相熟的‘药门’人说道说道，把事儿圆了就行。</p>
什么是江湖？</p>
江湖可不全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p>
当老王将王长贵手里的帖子接过去的时候，王长贵看到歌德嘴角一翘，这位王掌柜自认为是歌德默许了，立刻松手。</p>
老王则是认为，这是莫先生对自己的肯定，也是乐呵呵的。</p>
而只有歌德才明白，他这‘戏’看得太有意思了。</p>
张家小少爷一溜烟儿跑出了三条街。</p>
扭头看看，那没头儿的主儿没追来，这才松了口气。</p>
可这口气才松了一半，就隐约听见阵阵哭声。</p>
张家小少爷胆子是真大。</p>
一般人遇到之前的事儿，再遇到这事儿，非得吓尿了不行，至少也是转身就走。</p>
可张家小少爷没这么做。</p>
他顺着哭声一步一步走。</p>
拐了一道巷子后，就看到了一团火和一个人影。</p>
火烧得旺。</p>
人影跪着。</p>
还没等张家小少爷瞧明白了，那人影就猛地举起一颗人头，大呼道——</p>
“人头在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