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我听江先生说过……圣上最为痛恨贪赃枉法之人。”常青青沉吟道“这些官员想……想讨好于我,此下将礼收下,日后若有过失,必会求助于我……届时或是会陷我不忠不义。”
洛逍遥未料她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细腻,心中暗赞。
林婉真浅浅一笑,接言道“若是有失官德之辈,你自不必管他……而他们送与你的财物想必也是不义之财,你将它收下济于民生,倒是替他们消了罪孽。
又有道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败其家……若是忠良之辈,你帮他们也是应该。而这些财物是拿去赈济百姓,小青青大可问心无愧收下。”
常青青未料她会如此劝慰,一时愣住,但听洛逍遥笑道“婉真师妹随林统领身边日久,有拿捏人心变化方寸。但官场犹胜江湖之险,交友之义,事君之忠的大是大非,并非青青的阅历可以轻易识晓……而此下若是收了礼物,常例一开,必有人仿效,日后作为说辞,想是会让圣上为难……”
言语一顿,突是转首望向厅外,脸显惊喜站了起来,林婉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位年有三十余岁,身着常服、气度不凡的男子行进院井之中。
身侧跟着江秋白与一位老者,后面随着六位手中捧着酒坛,禁卫打扮之人,林婉真心头一震,立马猜到来人定是当今大周天子。
来人正是郭荣,他来到郡主府前恰遇赴约而来的付长老,想是要给众人惊喜,便也不让门卫通报,直接行入中庭。
众人纷纷离座而起,迎到院井中,俱皆行礼下拜,“参见皇上……”
“哈哈……”郭荣开怀大笑,伸手一扶洛逍遥,笑道“青青、众师弟都起来吧,今日不可拘礼。”
随着众人站起后,目光望到站在尚佑身侧的林婉真时,停了下来,微笑道“你就是荆南王府林统领的千金?”
林婉真点了点头,欠身应道“林婉真见过皇上。”
“好、好。听江师叔言道你端庄大气,果是如此。”郭荣点了点头,转而望向洛逍遥,“今日收获如何?”
“捕了几只山羊、山鹿……”
“好。”郭荣笑道“我可是饿着肚子来的,走,带我去将它们烤了充饥,哈哈……”
此下不以‘朕’为自称,众人拘束感一松,常青青忙在前头引路,带着众人向西院花园行去。
到了花园的草地上,在主位落座的郭荣,看着仆人将木炭点燃,颇有感慨道“当初我在书院之时,也曾有过与师兄弟们一同上山捕捉鸟兽……唉,一晃却是十九年了。
虽说其间随着先帝南征北战,在军旅中时常亦会有烧烤山味之举,却非是能与众师兄弟一起品尝可比,今日与你们相聚一堂,借此重温旧情,当是令人开怀……来呀,上酒。”
身侧的禁卫闻言立马将酒坛打开,倒入小壶分起,但闻阵阵酒香扑鼻。
郭荣望向付长老,“昨日听江师叔言道……付长老与武师公一样甚是懂酒,便带些御酒前来,若是能入长老口感,我明日遣人送十坛与长老品尝。”
“草民只是好酒,岂能与武先生相比。”付长老望了望已经放在案上的酒壶,抱拳道“承蒙皇上厚爱,草民受之有愧。”
客气之中,却也接受了所赐的美酒,郭荣闻言摇了摇头,正色道“何愧之有?倒是我薄待了付长老。高平厮杀于千军万马之中、挺进河东攻城掠寨之际,付长老的功劳非是十坛美酒可以相抵的,可惜……”
言语一顿,便自微叹一声。郭荣自是有意收拢付长老在身边效力,但知他江湖意气为先,只对洛寒水听命,不便强求之下,言语中难免又流露惋惜之意。
此时一众仆人端来了几份精美素菜,置于案上,江秋白便是领着众人,举起酒盏向郭荣敬上,但恐众人拘谨,郭荣将酒饮尽后,举箸招呼众人吃菜。
不一会儿,只听‘嗞、磁’声响,随着油渍滴入火中,轻烟顿起,肉香味也是扑鼻而来,三个仆人边转动着各自手中的铁架,边撒着细盐,烤羊肉色已见金黄。
尚佑拿起案上小刀,离座而出,轻划一刀,切下一片羊肉,放在口中一尝,对着仆人点了点头,那三个仆人知是火候已到,便是将秘制香料撒上。
一阵‘嗞、嗞’声中,肉香味愈发浓郁,几位仆人便将炭火压小,将羊肉取下,切割分盘装好,陈到众人面前案上。
想是难得有与书院学子欢聚的时刻,郭荣心情大好,推却丫环帮他剔肉去骨礼仪,亲自举着刀叉切割羊肉,品尝起来,一时大呼美味,直教众人饮酒相佐,气氛立时热闹,谈起捕猎的乐趣,一时间欢声笑语,杯盏交错。
待觉有七分饱之时,郭荣举盏招呼众人饮酒后,望向尚佑笑道“前两日,我听赵匡胤说是你带来了几位师弟,要编入神虎营,本欲今日招你入宫询问,恰好知晓此下相聚,也就未与人唤你……”
尚佑略一迟疑,便是起身见礼,“尚佑谨听圣谕。”
“书院此下十五岁以上的学子还有多少人?”郭荣举手示意尚佑落座。
“还有十余位师弟年过十五岁……”尚佑听出郭荣所问何意,顿了一下,又道“皆是中原之外的人氏,他们也想来为大周朝堂效力,又恐家人不允,个个都是犹豫不决……”
郭荣点了点头,叹道“可惜易师公几十年来的潜移默化之举,还是收效甚微……”
江秋白闻言一愣,他十岁随江无涯到了太白书院,与易无为相处时间比郭荣即早且长,但听郭荣感慨,却是不解其‘潜移默化’之言的意思。
郭荣见他脸有疑色,笑了一下,缓声道“易师公当年有感于黄巢造反有违民心本意,失望之下隐入太白山,后来说是因为楚师伯的缘故,办了书院……但依我所知,大致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闻听家父与武师公他们所言,易师公心中天下太平的心愿其实一直未曾放下……”江秋白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包括已逝去的两位师公,”郭荣点头道“还有武师公他们心中又何尝是放下了心中的抱负……”
郭荣口中已逝去了两位师公,是指当年易无为创办书院之初,同样失意于黄巢起义,受邀入院教习学子的两位儒家文士。
“只是这几十年来,中原纷争,诸边藩镇割剧,以至他们尚有的热情渐消……我刚上书院之时,发觉院中的学子来自各个朝国,心中便是感到易师公希望天下一统的抱负犹在。在我十五岁那年……也是离院之时,我曾问过易师公,我入伍军旅是否可以?”
太白书院的规矩洛逍遥等学子自是知道,闻言皆是心中作想,易无为定是会回答,只要不报出书院来历,日后荣辱不涉及书院就可。
“易师公当时反是问我……对书院学子来自各个朝国有何看法?若是他日在战场上遇上对手是同门师兄弟会如何应对?我那时却也不知如何应答,又听师公问我,入伍军旅是为了什么?”
“那时我脱口而出,说是为了让天下百姓过上安宁的日子。师公又问我一句,是否是整个天下?我点头道是。
师公沉言许久,方又言道如今众多百姓不知国之所在,书院之所以不分籍贯,又规定不超过十三岁的孩子才可入院就学,且至少要在书院受教三年方可离院,就是要学子们从小受书院声教,不以割剧分裂的藩镇朝邦为国……”
对于易无为与郭荣的私下对话,书院之中无人知晓,洛逍遥、江秋白等人顿有所感,便是凝神倾听。
“以付长老的年纪想是也未见过天下一统的局面吧?”郭荣望向付长老问道。
“草民未曾见过。唉,幼年也曾上过私塾,听闻过大唐盛世,到如今却是不知自己是哪国子民……”但觉话有不妥,付长老忙道“请皇上恕草民失言……”
他今时六十余岁,当他出生之时,正是黄巢之乱,待长大之后,天下更是群雄割剧,中原连接易主,就如大周朝廷也才刚刚建国立朝三年,故而在他潜意识之中或许哪天也就改朝换代了。
郭荣却是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易师公但想乱世日久,年轻一代已是有了出生之地所属朝邦为国的念头,心知统一声教的厉害所在,故而才反对众学子入仕,恐被以一家一姓为先之人所用,以致眼界狭隘,却是失了书院育才真正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