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道承确有此意,只是想不到柳宫文会躲在护卫府,楚南风闻言忙道“此事晚辈自会料理,穆前辈万不可插手,以免萧都统日后为难。”
他心知穆道承的对自己甚好,担心穆道承插手此事会给萧雁北带来不便。穆道承哈哈一笑“契丹人与汉人不同,恩怨自有一番讲究。老哥我是江湖人,雁北是朝堂之人,两不相干。他日老哥遇上此贼,将他砍了与马郡主报仇。”
见楚南风脸显苦笑,知他不愿假人之手,便改口道“将这恶厮擒了,给大兄弟处置。”
这时有一仆人走到厅门口躬身行礼“禀庄主,羊已杀好了,何时可以烧烤?”
“好,此时便可烤上,再去窖中取三坛酒到池亭上,准备一点小菜,老夫即刻便去。”穆道承离坐而起,转而对楚、翁牧二人笑道“走,去池塘的亭中喝酒再叙。”
洛逍遥与萧慕云二人年龄相若,虽男女有别,但心无杂念,若非有长辈在旁,二人倒是无所拘束,天南地北各有所聊,此时二人在池塘亭中畅谈,见穆道承三人行来,忙迎上见礼,穆道承甚是感慨般的对萧慕云道“小慕云,再过几日便要随你师父去太白山了,今晚得陪师公喝上一口。”
萧慕云对穆道承感情甚深,听了师公言有感叹之意,便娇笑着道“师公,听师兄说太白山也是清静,不如您老人家也去太白山一年,免得慕云也想师公。”
穆道承哈哈一笑,望向楚南风“大兄弟,你觉得如何?”
楚南风知他言笑,便道“若前辈肯去,太白书院山长之位虚位以待。”众人一阵大笑。
这池亭围栏皆铺有青石长板为座,亭子中间置有五尺见方的石桌,桌边置有石礅,穆道承示意楚、翁二人落座,望了一眼坐在青石板上的洛逍遥,言道“逍遥悟性异人,五日内便将月霜刀法精髄领悟三分,实是难得。这次归去,可将玄元初经带上,慢慢参悟,他日必能超出老哥所学。”
楚南风闻言脸色一变,“这如何使得?”
“历来武学失传,皆因门户之见所致,愚人不足言道。”穆道承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老夫一身所学皆是恩师所赐,时至今日,老夫尚不知恩师法号大称,恩师之意老夫悟得,开宗立派,是为私见。如庄子释经……”
“道德真经,开篇即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庄子却以齐物论、逍遥游,大宗师注释道德真经,又以盗跖、渔父贬孔圣春秋……皆其强辨、私见。”
楚、翁二人一时听得目瞪口呆,穆道承呵呵一笑“道德真经之“我”喻为自然,不立私意,实为无我,庄子硬是著书释其忘我。本是无我,何来忘我?”
“丧妻言喜,树壮悲死。孙圣春秋,如牙人视秤,星点断量,无偏无护,其齐物论、渔父一类,似言自然无为,却是庄子自我之见,强说诡辩,实是可笑。”
庄子的妻子死了,鼓盆而歌说是死即回归,是可喜之事。见一棵树壮大直挺,却叹它还不如长得矮小弯曲,才不会被人砍伐。又撰写盗跖、渔父之事抨击孔子学说,认为孔子不晓无为之治,有违自然,穆道承却认为庄子释说曲解了“道德真经”本意,才岀言讥笑。
“老夫的师尊是位高僧,当初见老夫神识强于体魄,用了三年时间撰写了这本兼有佛道两家功法的“玄元初经”,费了不少的心血……“太初心经”的寻气遁气之妙,胜于“玄元初经”,但“玄元初经”柔刚兼生,对具有天蚕体的人,却也是大有益处。”
“如人观花,入眼各色,以物喜物,以物悲物,皆自心境,能不我物,则能物物,如孟子著书,未有一字言“易”,“易”理却尽显书中。这玄元心经,仍老夫恩师所着,老夫不敢强释,恐失本义,故而才让逍遥带去参悟,大兄弟不必推辞。”
楚南风知是推辞不得,心赞穆道承胸襟,便点了点头,拱手道“前辈胸襟宽广,晚辈万尘莫及。”
穆道承感慨道“老夫才不足言道,武不足为师,一生仰父母之包容,恩师之无私,易前辈之胸襟,成就了今日之穆道承,哈哈……”此言亦道岀心境对领悟武学的重要,楚、翁二人相视一眼,皆是心有所得。
这时仆人已将酒菜送至,穆道承便招呼洛逍遥与萧慕云二人入座,道“武学招式之妙,我辈之境视之等闲,刀剑拳脚,如何精妙,气机罡气所向如何不知,料敌之短、后发制人,皆一念之间。但对逍遥、慕云你二人来说,悟得无招胜有招,还为时太早,师公的月霜刀法只有九式,与人对敌,任人千招百招,师公也只用九招对付。”
顿了一下,与翁牧递敬过来的酒碗一碰,喝了一大口,又道“天下万物有形必有坏,武学招式亦然,无有一招敢言毫无破绽,只是对手能不能瞧出而已,但瞧岀又如何?老夫太白山归来后,悟得自身招式破绽即是虚招,九招亦十八招,三十六招,招招式式皆是胜敌之式。”
“故而要先知自己招式破绽,演化为诱敌之式,至于如何演化,唯自悟之。待踏入抱丹大成之时,自会忘却招式之繁,乃见无招之妙,莫见鱼游从容,谓之鱼乐,见其形畅,却未窥神昧。”
楚南风闻言点了点头,对萧慕云、洛逍遥二人道“无招不漏,破绽即招,或虚见实,或真是假,招式万化万幻皆出心变,欲制其变,自先而变,欲破其变,待后顺变,你穆师公所言,乃至理之见,若有所不通,不可以强通,强通则有我,有我则失真见障。”
洛逍遥,萧慕云互视一眼,起身执礼道“弟子谨记在心。”
“大兄弟甚知吾意,来,大家喝上,哈哈……”穆道承开怀大笑。
楚南风在太白书院时颇是严谨,此时见穆道承豁达率直,便也一饮而尽,望了一眼萧慕云,笑道“此次晚辈收了慕云为徒,自会将太素心经教授与她,星宿剑法招式倒也与她适合,与逍遥平常二人相互砥砺,加上自身功底,半年内应会踏入归真之境……届时但请前辈往太白山一行,将慕云接回。”
穆道承、萧慕云闻言皆是一愣,又听楚南风道“晚辈并非有赶走慕云之意,一来慕云踏入归真境后,就如前辈所言,要更上一层,须靠自悟了,二来晚辈想半年后去天下群山寻找希兰……”
楚南风若非去找柳宫文报仇,在悬空寺听得悟真大师之言后,想是已踏上寻找马希兰之路了。
“易前辈七年前曾说,三年内有无马郡主消息都会归来,而如今……千山一湖?天下众山,多有湖池,事发楚地?马郡主师门又在衡山,大兄弟不如着重在楚地山水……”穆道承岀言后似觉多余,也自停了下来。
“希兰的师父静慧师太,得知她岀事后,寻遍了楚地,也未有发现踪迹,十年前师太圆寂时,晚辈尚在拔仙台上,得到逍遥父亲转告,晚辈才知晓……下山前去吊唁,听希兰师门之人言称,师太离世前都一直寻找……哎,想是一切皆有缘法。”
转眼望向洛逍遥,微微一笑“为师与你父亲十年之约,明年便是期满之时,届时你也可岀师离山了。”
当初洛寒水见他自困拔仙台,恐他心境入碍,去转告静慧师太圆寂的消息时,也将洛逍遥带至太白山拜了楚南风为师,意在让楚南风走出自困心境,十年为期。
洛逍遥心中自也知道这个约定,当下听得师父言起,心生感伤,不禁默然失神。他与楚南风情若父子,近十年来,除了前几年回去通宝阁与洛寒水小聚一月半月,其余时间都在楚南风身边,听闻楚南风要去寻找马希兰,却是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而他虽未与易无为见过面,但时常听武望博等人提起,知道师公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此下听到穆道承的口气,似乎也是因寻找马希兰而不知所踪,心头诸念生起,自是脸显悲伤之色。
楚南风望着洛逍遥神情,知道他心中感伤之意,也不出言相慰,师徒二人迟早终有一别,且自让他明白天下无不散宴席的道理。
穆道承却是哈哈一笑“为时尚早,为时尚早,还有半年时间,亦有诸多変化,说不定明日易前辈与马郡主便双双归来。待小慕云踏入归真之境,老哥也去太白山一行,与那武兄华兄把酒言欢,哈哈……”
洛逍遥知他宽慰,但想世事难料,不定真如穆道承所言,届时自也经常见到师父了,心念一转,却又神情见喜。
翁牧也是趁机转换话题,与穆道承两人切磋酒量,场面瞬间便是热闹起来。
众人在“明月山庄”待了两天,一同游览六棱山风景后,便与穆道承告别,取道北汉太原南下而行。到了太原府,在通宝阁略一停留,楚南风便与翁牧作别,带着洛、萧二人直奔太白书院而去。
萧慕云从未踏足中原,自然不知通宝阁有众多分号,见许广智称洛逍遥为少主,心中只道洛逍遥是个富家子弟,偶尔也会因此而取笑洛逍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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