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豫王府。
年节将至,京中处处透着一股的热闹,这份喜庆却被王府外的两只大白灯笼牢牢地阻挡在外。
便是来往的人,路过王府时也不敢大声说话,不止是慑于从前豫王爷的威名,更是被这份肃穆和哀伤压得透不过气来。
先皇在的时候,老豫王陪着先皇征战了半个大齐,先皇登基之后,豫王成为大齐最为尊贵的王爵,可惜如今豫王战死,这王爵也就断了传承,就连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提及这桩事也唏嘘不已,好在皇帝陛下,允许从宗族中选出子嗣入豫王府。
大齐皇族姓萧,太祖建国之后,皇族子弟不少,但先皇继位时,因为夺位之争,牵连了不少皇族,如今与皇帝最亲近的血脉,也就是豫王府和靖王府,不管是朝堂还是坊间都有所猜测,若豫王府承继的子嗣不是取自靖王府,那就是朝廷有意削去豫王府的威望,之前老豫王的从龙之功,以及两代豫王留下的军功,也会跟着消弭殆尽。
天还没有亮,豫王太妃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灯。
太妃手中握着庚帖,依在靠枕上,就着灯看庚帖上的名字,这些都是宗正送上来的,适合承继豫王之位的宗室子弟。
“皇帝真是看我们王府没落了,”太妃脸上露出一抹轻笑,“这些孩子,都是出自旁支。事到如今他们连戏都懒得做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些孩子送过来,宗正还会说,都是本性纯良的皇族子弟,其实就是憨蠢之辈,他们恐怕我再养出一个豫王来。”
不远处坐着一个幕僚,这位幕僚大约有四十多岁,战乱时差点饿死在路边,被老豫王捡回来做了家仆,后来老豫王发现这人格外的聪明,且明白他心中所想,于是拔擢在身边做了幕僚,府中人都称他为栗先生。
栗先生始终没有说话。
直到豫王太妃看向他“先生如何做想?”
栗先生这才道“这样的事,老王爷和您早就料到了,您就陪着皇帝演一出戏,只要这孩子入了王府,皇帝和太后也就都放心了。”
太妃脸上笑容又加深了几分“你说的对,反正我豫王府的世子到底是谁,不由皇帝和太后决定。”
“决定这个的是效忠王府的将领。”
栗先生应声。
太后接着道“眼下那些将领可听话?”
栗先生道“之前小王爷在的时候,不少人的确乱了心思,想要将小王爷当成老王爷那般效忠,幸好我们发现的早,借着冯家的手……眼下小王爷不在了,那些将领只会觉得愤怒和不公,为我们王府和小王爷抱不平,他们这份仇恨和怨怼都会用来效忠王府和您。”
太妃摇摇头“我不需要让他们效忠我,只需要效忠我儿。”
说完这话,太妃是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她不得不佩服老王爷那老畜生,这个永远将利益放在心头的人,却也比寻常人更加有眼界。要不是他身体早就不行了,不能支撑着他谋反坐上那位置,他也不会留下这样一个局。
让他两个儿子完成他的心愿,让豫王一脉堂堂正正地坐在皇位上,让后世子孙,恭敬地将他请去太庙。
栗先生起身向太后行礼“您放心吧,老王爷亲信的几个将领,是眼看着世子爷长大的,少数将领不知晓除了小王爷,老王爷和您还有亲身骨肉,但小王爷一死,这个秘密透露给他们,他们现在只会觉得庆幸,毕竟老王爷和小王爷没了,但还有世子在。”
所以太妃会说,决定豫王世子身份的,是效忠王府的将领。
因为他们知晓,豫王府有个藏起来的世子,萧煜被冯家害死,不但让朝廷的目光从豫王府上挪开,还能让效忠豫王府的将领心生复仇之心,而这份心思自然会落在扶持世子上位上。
栗先生想到这里,将手缩回袖子,看起来是冯家害死忠良,其实就是太妃的杀子戏码。
太妃脸色变得好看多了“先生有没有去看过霖儿?”
栗先生道“昨日去了,世子爷很是思念太妃。”
“可怜我儿,”太妃道,“怀他的时候就小心翼翼,恐怕被别人发现,他落地之后,就被老王爷带走了,让我们母子分别这么久。”
太妃那时候怀了两个孩儿,稳婆一早就发现了端倪,但是老豫王没有声张,等到太妃生产时,老豫王藏起了一个孩儿,一开始豫王只是防备朝廷会对豫王府不利,后来萧煜回来之后,豫王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萧煜和萧霖两个孩子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两子就像两颗棋子一样,各司其职。
太妃是很喜欢萧霖的,萧霖肖她,萧煜却与那老畜生一样,是个冷心冷血的东西,就因为小时候丢过一次,便一直仇恨着她这个生母,就不想想有多少孩子拼了性命也要救下自己的母亲?
尤其那小畜生命硬的很,克死了她一个儿子,要不是他们早早将霖儿藏起来,恐怕也会遭难。
每次在府中见到萧煜,太妃都会心中愤怒,她喜欢的孩儿不能享受府中的锦衣玉食,没心的畜生,得着这些东西,当做理所应当。
教不好他,她便也不想他好,苦心养大了一个狼崽子,说不得将来会转过头来咬她一口,她不能不防。
但凡他有半点的好,作为母亲,又怎么能硬下这样的心肠?
老王爷与她说“将来霖儿的江山,需要有人手上染血,萧煜杀伐之心太重,这件事需要他去做。将来坐在皇位上的人,需是仁德之主,否则换不来朝廷上下的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