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天。
过去了整整四十六天。
李启踏遍了整个广阳的每一寸土地。
自那之后,他就一直埋头开始梳理,推敲构筑一场大祭的所有流程。
这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
他现在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充满了血丝,不过依然显得炯炯有神,脸色有些疲惫,不过行动倒是依然迅捷,反应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他埋头在无数的卷宗之中,一点一点的雕琢这场祭祀该做的所有事情。
祭天燔柴,祭地瘗埋,祭时骍犊,祭寒暑坎坛,祭日用宫,祭月夜明,祭星幽宗,祭水旱雩,祭四时四坎坛,祭百神天下。
此之谓祭。
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天地四方山川,以时祀之。
此之谓祀。
分清楚这些差别,然后按照具体情况安排不同的大小,一场大祭需要以无数场单独的小祭小祀拼凑起来,还要各方都按照某种规格调度,共同来完成仪式,相当繁杂。
当初李启在澧州城的时候,每年举行的开河仪式,其实就是一场常规化的祭祀。
整个城市,上百万人都被动员起来,人人各司其职,每个人做什么,每个帮派做什么,什么时间点做什么,都有安排。
甚至就连那天吃什么,都用习俗来规定好了。
如此一来,开河仪式才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能让澧水之神和澧州太守两方都受益良多,下面的人,比如李启这种纤夫也能分润到一些好处,拿到赏赐和肉。
又好像是鬼节这种节日,整个天下都会在那一天同时进行仪式,人人都会烧纸,祭祖,献上供品。
这种不知多少人同时进行的大祭,更是繁复无比,甚至根据地域和国度的不同,每个地方的人的仪式也不同,但这种不同,正好是整场大祭所需要的。
光是想想就知道,调动全天下的人同时做一件事,并且大家的分工还不一样,并且把这一切固化下来
也不知道是如何普及到整个天下的反正就这么形成了‘风俗’。
现在李启要做的,就是同样的事情,只是规模要小一点。
巫神山推行鬼节,是推行到整个天下。
李启则是要规划整个广阳好几千万人,在一天之内所做的一切事情。
在那一天,必须每个人都听从他的安排,做出各种各样的仪式,产生不同的效果,制造出不同的气。
这些气都会通过李启的调度,在位于中央的主祭坛处汇聚,然后不同的气之间将会产生微妙的反应,最终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光是一听就知道有多复杂,所需要的计算更是多到难以计数。
什么样的仪式会产生什么气。
产生出来的气,又什么气会合,能够产生什么反应,反应之后又有什么作用。
这种无限蔓延下去的链式反应,其中的节点足有上亿个,每个都会有不同的效果,然后还会和其他的节点产生连锁。
单单靠读书,真的很难做到一点疏漏都没有,必须一点点的小规模尝试。
李启一边规整着这些知识,然后根据广阳的实际情况,一步一步的安排,甚至精细到某个村子,县城里的某个街区。
其实本不应该如此精细的,太精细了反而容易出错,但李启只有料敌从宽,先精细,确定效果,然后之后慢慢修改,提高容错率。
这样让他的工作量提升了十几倍,但却能够有效降低风险。
但这样的后果就是,他必须赶快。
这都已经过去四十多天了。
若是真拖上一年来完成这个设计工作,到时候饿死的人数,就不是十万可以打住的了。
况且设计出来之后还要落实,那时候花的时间只会更多。
必须尽快,赶快,等到人都死光了,之前的一切就都是笑话了。
所以除了必要的进食和休息,李启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这上面。
就在李启认真工作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李先生该吃午饭了。”一个侍女端着一些肉汤和肉饼走了进来。
这些东西作为午餐过于简陋,一点也不符合李启的身份。
不过这是李启特别要求的,真要餐餐都按照正常规格来,那吃饭需要的时间就太多了。
肉饼,肉汤,里面搞点蔬菜,只要两三口就能解决一顿饭,非常效率。
“哦,谢谢。”李启从无尽文献中的里抬起头来,笑着接过食物。
李启已经埋头在这里一个月以上了。
但是在这么久的时间里,李启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坐在这里各方面找来的资料。
这些资料不止包括祝书,还有他拜托乐牙前辈搜集的一些文献和古书,包括了巫神山内部一些隐秘资料,其中不乏一些大祝亲自撰写的祭祀要点,布置方法和种种经验。
这就是大势力的好处了。
光是这些书籍,哪怕其中的只言片语,放在外面都足以引起腥风血雨。
就这么宝贵的东西,李启却可以随意翻看,甚至挑挑拣拣。
这些资料比他想的要多得多得多,大概有个一两亿字,并且字字珠玑,全是精炼至极的文字,每一个都要细细嚼碎品味才能读懂,不能一目十行。
有些甚至还附带图片和录像,有些甚至是全息幻境讲解,直接在脑子里播放当时的情况,用以实景演示,非常先进。
但这样就更浪费时间了。
他得尽快从中找到关键部分才行,这可不能耽误。
于是,就像现在这样,李启除了吃饭的时候,其余时间全都不眠不休着这些资料,一个字都不敢漏。
就算是吃饭,也是一边吃一边看。
随手撕开肉饼,囫囵和着汤一起吞下肚子,一分多钟就全部搞定,这样就算是一餐了。
旁边的侍女则有些担心的看着李启:“李先生你这样还是太勉强了啊,还是休息一下吧?”
“不必担忧,你且下去吧。”李启摇了摇头,随口答道。
“是。”侍女不敢多说什么,退出了房间。
房间外边,沈水碧正坐在院落之中的石桌旁边。
看见侍女出来了,她扭头过去,问道:“还是一样的回答?”
“还是一样,大人恐怕还是得让您亲自去劝他。”侍女惶恐的回答道。
“不用劝,劝这个做什么?”沈水碧歪了歪头:“你去吧,之后不用来了,这边交给我就好了。”
“是。”侍女点头,然后诚惶诚恐的后退。
能不来这边就最好了。
那李公子听说是做大事的人,每次待在他身边,都感觉有一股压力在,每次他一说话,心脏就扑通扑通的。
她很紧张,如果以后不来的话,虽然说是有些怅然若失,但也能放松很多。
不过听很多人说,这位李先生,是一位圣人一样的人,所以倒不至于因为犯了错被打杀。
听说他现在这么忙碌,是为了整个广阳。
但她有些不太相信。
整个广阳那么大,区区一个人的力量能做什么?
侍女怀揣着满腹疑问退下。
而另一边,沈水碧却收拾了一下,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