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已至,整个盛安的风物都被笼上了一层黄色的薄纱。
牢房中一片静默,李三娘面对着秦太后,沉默了许久。
李三娘心有不甘,她此番既然已经将秦温的罪名供了出来,就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李三娘倔强地抿了抿唇,抬眼道:“那娘娘想要如何?”
秦太后抿了口茶入喉,她把茶杯轻轻搁在桌上,看着李三娘露出一抹笑,“也不难,你与信归好歹夫妻二十余载,哀家只是希望三娘告诉沈大人,信归在千州之事纯属你个人杜撰,信归他……”
“不可能1李三娘闻言,登时瞪大了眼睛,她拍桌而起,嗤笑道:“贱妾原本以为娘娘会有什么高明的主意,没想到竟然是让贱妾干这种弄虚作假之事!秦温此次若得不到该有的教训,我就不姓李1
李三娘大口喘着气,抓在桌面上的手暗暗攥紧,她阴狠地看了秦太后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秦太后见她跨步,原本带着虚伪笑意的脸也在这一瞬骤然黯淡。
“三娘留步。”秦太后沉声道。
李三娘身上的镣铐伴随着她停驻的动作重重地撞在一起,她头也不回地说:“娘娘还有何事要交代?”
秦太后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气度泰然自若。
秦太后推开了茶杯,声线有几分压抑,“三娘,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个秦家的女儿。”
李三娘倏然一愣,她连忙转身,布满血丝的双目狠戾地瞪着秦太后,吼道:“你要对我的女儿做什么?”
秦太后雍容华贵的脸上勾起笑意,她看了看自己昨日刚染色的红色指甲,漫不经心地说:“若是秦家因为你倒了台,你觉得她这个秦府的嫡小姐还有安稳日子过吗?哀家是好心,毕竟在这之前哀家已经养大了一个失去母亲的姑娘,也不介意再多养一个。只是……”
“只是什么?”李三娘的眼中透出几分癫狂的意味。
秦太后缓缓抬眼,身处牢狱的她周身都散发着地狱般的气息。
秦太后笑着,低声说:“只是圆可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哀家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帮她寻个好夫婿,让她后半生无忧。趁着你这个生母还在,你说,是把她许配给蒋府的三公子,还是痛失爱妻的敦王呢?毕竟秦家即将落败,再往上,也找不到与一个落魄门阀的小姐门当户对的了。”
李三娘的左手重重地按在了椅背上,通红的眼眶中再次溢出了泪花,她怒视着盛气凌人的秦太后,咬牙切齿道:“你们秦家姐弟二人的手段,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卑鄙。”
秦太后的脸上洋溢着胜券在握,她浅笑着说:“手段卑鄙不要紧,管用就行。那么,三娘可考虑好了?”
李三娘攥紧了椅背,垂眸更咽道:“你让我再想想。”
这秦太后口中的蒋府三公子在盛安无人不晓,他天生智力欠佳,听说十五岁了都没有断奶,因为这么一个儿子,蒋府的家主也时常被人在背地里嘲笑;而那位敦王是皇上的表叔,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如何能与正值青春的秦圆可相配?
李三娘的呼吸逐渐急促,双眼盯着开裂的地面左右逡巡,攥着椅背的手里也出了冷汗。
即使秦太后不会真的把秦圆可嫁给他们,但许配的夫婿也只会是蒋三敦王之流,这二位,也只是秦太后告诉自己的一个标准而已。
从眼眶中弥漫的水雾渐渐模糊了李三娘的视野,她的指甲仿佛要嵌入椅背缝里一样。
自己与秦温之间的恩怨,不应该让自己的孩子承担代价。
泪珠从眼角滑至鼻尖,李三娘重重地抽了一下鼻子,她捏着灰白的囚衣袖口抹了把眼泪,抬起了头。
秦太后深深地凝望着李三娘,她希望这次能够从李三娘口中听见满意的答案。
李三娘抿了抿微肿的唇,下了决心,说:“娘娘的要求,贱妾答应了。”
秦太后两侧的唇角伴随着李三娘的话音缓缓扬起。
“不过,贱妾还有个请求。”李三娘道。
秦太后微微皱起了眉,“你说。”
李三娘眼里闪烁着晶莹,她哑声道:“明日,能让我见见圆可吗?最后一面了。”
秦太后想了想,说:“母女情深,哀家自然不会拒绝。只不过,希望三娘不要在孩子面前做小动作。”
秦太后的双眸如鹰隼般睿智,李三娘勉强地笑道:“怎么会呢?贱妾家里的姊妹都远嫁了,她的父亲也不怎么管她,她只有太后娘娘您这一个姑母了,日后圆可需要仰仗娘娘的地方,还很多。”
秦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起身走到李三娘身旁,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哀家很是欣慰。哀家一定会好好地关照圆可的,另外,你的身后事,哀家也会安排好,你且放心。”
李三娘低着头,此刻的她已经全然没有了进门时的气焰。
李二娘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点着头,口中还道:“娘娘办事,贱妾放心。”
秦太后淡笑着,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大理寺,却不想次日兴庆宫中又来了一个麻烦。
昨日因为时诩的坚持,景聆没有来给太后请安,因此今日一早便入了宫。
往常这个时辰,秦太后是还没有起身的,可这次景聆的脚都还没迈入兴庆宫,在门外就已经听见了兴庆宫中瓷器四碎,以及秦太后谩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