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么大岁数了，第一次来这？刚才你一进屋俺就看你是外地的，一身松树油味，山里来的吧？”

林家堡的人喜欢将雪水跟松树油里提炼的香料与野猪油混合一起涂抹身上，一来松树香味可以驱赶蚊虫；二来也可以防止皮肤干燥瘙痒。齐老歪身上自然也涂抹了些。

见齐老歪不答话，那人也不再多说，帮他调完了水温又去搓澡去了。齐老歪这才舒舒服服的淋上了热水澡。

另一边儿的杏儿也遇到了跟老伴儿同样的困惑，不过有闺女齐希望在旁边，倒也没出糗。只是杏儿觉得十分难堪，小声跟闺女说：

“脱了衣服光不出溜的来回走，多害臊啊！”

齐希望笑得前仰后合：“都是女的，怕啥。这个可舒服呢！”

见杏儿放不开，齐希望亲自动手脱她的衣服。杏儿实在拿这个肆意妄为的女儿没办法，但是能跟闺女在一起，心里也着实高兴，便由着她。

脱了衣服杏儿不敢抬头，只觉得脸上发烧，感觉周围人都在看她，她也不敢乱看，又怕跟女儿走散了，紧紧攥着女儿的手，跟着齐希望来到淋浴前。齐希望将水打开，热水浇到杏儿身上，给杏儿吓了一跳。

慢慢的，杏儿才适应了过来，感觉浑身舒适，也敢抬眼看了，对周围一切都很好奇：

“哎呀，这洗澡还给准备胰子呢！”

“娘，这可比胰子强多了，这是香皂！”

杏儿拿起来凑到鼻子底下一闻：嗯，是挺香。

齐希望美滋滋的帮娘用香皂擦身上，笑道：

“怎么样，舒服吧？这个洗的可干净了呢！用完身上还香香的！”

杏儿喜道：“闺女，这得多少钱啊？要不贵的话一会儿出去娘多买几块。”

冲了澡，就该躺下来等着搓澡师搓了。杏儿虽觉得有些难为情，但是为了不让闺女失望，还是硬着头皮躺下了——即使觉得自己像那过年时绑在案板上等待宰杀的猪。

杏儿躺在搓澡的床上闭着眼睛颇有种奔赴刑场的感觉，却不想这搓澡的大姐技术却十分好。她手上的毛巾就像是活的，似乎感知到杏儿的紧张，它一点一点的抚平杏儿紧绷的肌肉，将杏儿后背、胳肢窝、大腿内侧、腿肚子上的陈年老皴全搓了下来，同时还像挠痒痒一样减轻了她后背的瘙痒感。

搓澡的大姐浑身是汗，累得气喘吁吁：“哎呀我说大姨啊，俺来这澡堂子干了小溜的有半年了，头回见到这么多黑泥揪，这得多少年没洗了？搓你一个赶上十个了！”

杏儿更是羞得想找个耗子洞钻进去。

搓完澡下来感觉整个人轻了几十斤，似乎回到了年轻时的状态，这让她感觉十分神奇。

接下来，就是再去淋浴区把刚刚搓下来的泥冲掉，把头发洗完用毛巾吸去水分，最后再往身上撒了些花露水，穿上衣服，澡就算洗完了。齐希望见母亲的脸上因干燥泛起的红血丝，从布包里拿出一瓶雪花膏替她抹上。堂倌买回来的衣服早送进了女宾室，齐希望亲自给母亲穿上，然后笑盈盈的把母亲推到一面镜子前。

杏已经好几十年没照过镜子了，甚至自己也忘了自己长什么样子，她看着镜子里苍老、消瘦的老人只觉得陌生。

齐希望只想哄母亲高兴，不想母亲看着镜子竟流出了眼泪，连忙问母亲是哪里不舒服，她怎么知道母亲是为突然意识到自己年华老去而伤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