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球砸到,会听不见,充电也没用。”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下棋,不用说话,听不见也没关系。”
裴燃没料到这样的答案,看着他后脑勺上的贴片,心口微微发闷,懊恼自己不经大脑,多此一问。
但贺一鸣看不出有多沮丧,说完,就又低头研究他的棋局去了。
在裴燃过去乏善可陈的与小朋友共处的经验之中,并没有找到足以应对此种状况的方法,最后她犹豫许久,只能于事无补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夸他下棋很厉害。
以后会越来越厉害。
贺一鸣冲她笑了笑。
像反过来安慰她。
机动车引擎声在近处响起的时候,裴燃以为是贺照群回来了。
但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对。
她松开德牧,站起来扒住围墙往外看,发现动静来自坡道尽头的一辆厢式小货车。
蒋薇其将车驶出车库,倒停在门前,随后轻巧落地,打开尾箱,开始一趟趟地用拖车将屋内的纸箱往车上搬。
她今天仍是素面朝天,穿一身黑色运动套装,袖子捋至肘间,露出线条干练的手臂,及肩短发随意绑在脑后,显得沉静又清爽。
裴燃观察半晌,发现纸箱好似源源不绝,而蒋薇其只有一个人。
“蒋小姐!”裴燃努力垫起脚,朝上挥挥手,冒昧吸引她的注意,“需要帮忙吗?”
蒋薇其人还在货厢里,此刻一手扶住车顶,一手擦汗,微微惊讶地顺着声音往下坡看。
“啊,不用,我……”
“我这就过去。”
裴燃转身往外走,刚迈开两步,怕蒋薇其尴尬,又回头抱起贺一鸣。
“我刚刚陪你下棋了。”她哄他,“现在换你陪我。”
贺一鸣懵懵的,手心里还攥着一枚棋子,紧紧贴住她的肩膀,生怕被颠下去。
与贺照群家平坦的地势不同,蒋薇其的家依附山势,立于悬崖斜坡,再往上就没有居民建筑了。山石盘曲嶙峋,道路渐窄,峰顶是一座被绿意包围的亭阁,清幽僻静,是不错的登高观景点。
看得出来这处屋舍初建时甚是费心。一幢精巧的尖顶楼,屋顶由竹子围合而成,朝向道路的一面以红砖堆砌,朝向大海的一面则是全幕玻璃,屋旁栽满高大乔木,视野藏于茂密树影里,开阔又隐蔽。
庭院里还挖了两个圆形拼合的游泳池,大小深浅不一,皆干燥闲置着,小的那个错落摆放许多花盆,各色多肉及花蕊恣意生长,形态闲散。
贺一鸣跳到地上,哒哒哒冲过去抱住蒋薇其大腿,奶声奶气喊她“婶婶”。
蒋薇其笑意盈盈地揉他脑袋,说忙着呢,让他自己去旁边玩,渴了进屋找酸奶喝。
走到近处,裴燃反倒显得拘谨起来,大拇指摩挲着颈侧,解释道“我见你一个人。”
“其实一个人也能应付,都是些杂物,不沉。”蒋薇其语调柔和,“但还是谢谢裴小姐好意。”
“不客气。”裴燃放下手,态度随之变得坦然,“叫我裴燃就好。”
蒋薇其从善如流“我虚长你三岁,你也直接唤我名字好了,显得我也年轻些。”
裴燃没问她为什么知晓自己的年龄,只点点头,说“好”。
两个人一起搬,运转快速,效率显然更高。
裴燃看起来瘦削,但因为要支撑整个演奏会,体力管理其实远远高于一般女性,即便休息许久,运动的习惯也没有太大改变。
况且这些东西的确不沉。
“都是外界捐赠的音乐和体育器材,还有借阅室的书架和几箱书……这些你留给我搬吧,不要勉强,小心伤着手。”蒋薇其在货箱里调整物品摆放位置,以便腾出更多空间。
裴燃不以为然,说自己没那么矜贵,还开玩笑似的秀了秀肱二头肌。
蒋薇其神情却很认真,接过她递来的纸箱,轻声劝道“弹钢琴的手,还是格外仔细些才好。”
裴燃看了她几秒,弓身准备搬起下一个纸箱,长扁形状的封口,侧面写着“升降式通用电子琴架”的印刷字体,正面则用马克笔手写“赠予——瞻淇岛春拂学校”。
裴燃手指划过这长串手写字,心下一动,抬头问蒋薇其“你在这间学校工作?”
蒋薇其颔首说“是”,又说“寄件人填错地址了,快递小哥也没沟通,直接就丢我门口,搁置到今天放假,才有时间搬回去。”
裴燃问“怎么不让贺照群搬?”
蒋薇其脸颊红扑扑的,抹了一把额汗“小事情,用不着麻烦。”
屋里还剩几件乐器,蒋薇其还在车上忙活,裴燃自己拖了拖车进去搬最后一趟。
与外表的光鲜饱满不同,建筑的内部呈现出一种罕见的寂寥与空旷。
整个空间打通至一览无遗,家具及装饰却寥寥无几,连最基础的电视和沙发都没有,更遑论其他。
搬走堆积在门廊的最后几个纸箱,这个家变得更加简洁、静止,也令穹顶这盏半明半暗的华丽吊灯显得更加突兀。
透过毫无遮挡的落地窗,可以清楚地直面大海,它被窗口完美地框住,犹如一幅无人问津的廉价印刷画。
裴燃意识到自己不该独自在此久留,亦无意窥探他或她的过往,随即加快脚步离开了。
。.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