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渊淡淡一笑,兵部向来只管战事。
花多少钱、要多少钱,一概都是交给户部和工部。
所以,每到年终结算的时候。
兵部的官员都是躲着户部、工部走,免得被逮住质问消耗巨大的钱粮之事。
但年初要钱的时候,就变成他们三五成群堵在衙门口,吵着闹着军饷不够。
“水阵成龙,火阵化虎。”
纪渊眯起眼睛,思索该怎么炼道兵。
白含章所给的阵图,自然不会是凡品。
根据兵圣手书的明确记载,凡阵有十。
分为方阵,圆阵,疏阵,数阵,椎形阵,雁形阵,钩形阵,玄疑阵,火阵,水阵等。
纪渊手中所有的这份阵图,乃是水火二阵拼凑相成。
拢共需要铸造两尊道兵,镇守中枢,演变阵势。
一旦彻底摆开,四境高手都难攻破。
“陨铁、寒铁、水心铜、火元铜,这四样是主材,大约七百斤左右。
最后还得寻一样‘符箓钢’,不知道成监工有没有听过?”
纪渊略作沉吟,给出所需的矿石材料。
成良听完脸色一变,顿时有些犯难,斟酌道:
“主材倒是容易,直接从库房调取就好。
但这个‘符箓钢’,却不好弄。”
纪渊眉锋挑起,轻声问道:
“这是为何?”
成良苦笑道:
“纪千户有所不知,符箓钢不是一般的矿石炼成。
像陨铁,寒铁那些,都是凿出的铁矿运送上山。
经过这一座座鼎炉熔炼,化为液体,再掺进其他金属。
然后注入模具当中,凝成一块块巴掌大小的铁锭。
只需要再次加热,不断敲打。
百炼成铁、千炼成钢,这就成了。
可那符箓钢,却不一样。
必须依照炼器法诀,消耗内气,凝成符箓,
打入精钢之中,排出其中的杂质。
这样一来,除非是上等真罡,否则根本破不了甲。”
纪渊眉头微皱,这些工序仅听上去就感觉繁琐,极为耗时耗力。
“纪千户你是奉东宫之命,所以禀报给董玄将军,
派三四个控火、冶炼的匠人,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但符箓钢需经千炼才能成就,对打铁的铸造师要求很高,
至少也得换血三重天,甚至铸体大成的层次。
似这样的人物,天蛇峰那边拢共不到十人……”
成良用词颇为委婉,总结就是一句话。
纪渊的官位和面子都不够大,未必能让天蛇峰的赵垂将军买账。
“这样吧,成监工,先准备其他的主材。
符箓钢,我自个儿想办法。”
纪渊眸光闪烁,轻声说道。
“纪千户,看你是个爽快人,成某得提醒一声。”
成良犹豫片刻,压低声音说道:
你在天京城是春风得意的新贵,指着兵部侍郎的鼻子骂,
只要太子殿下愿意保,其实也算不上大事。
可到了龙蛇山,触怒镇守将军,后果……颇为严重。
喊打喊杀,危及性命,大概有些夸张。
但叫你规矩之内,寸步难行,轻而易举!”
这位龙蛇矿山的监工,可能听过纪渊的几桩事迹。
晓得这个北镇抚司的年轻千户为人桀骜,骄横跋扈。
顶撞上官,冒犯大员,都是稀松平常。
“成监工误会了,不要听信外边的风言风语。
天京城中,众所周知,纪某为人儒雅随和,做事和善可亲。”
轻轻拍了下成良的肩膀,纪渊温和笑道:
“身为朝廷命官,打打杀杀那种事,太失体统,我不为也。”
成良抹了一把额头沁出的汗水,好似松了一口气道: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纪千户也不用过于担心,可以请托董玄将军分说,让天蛇峰的赵垂将军通融一二。
这事儿,应该就成了。”
纪渊深以为然,嘴角含笑,显得和煦如暖阳。
如果换成是北镇抚司的裴途、李严等人,这时候就会提心吊胆,凝神屏息了。
因为千户大人笑的时候,往往比冷着脸更可怕。
但成良却不清楚这点,还在心中想道:
“这位纪千户明明挺好相处,是个温厚性子,完全没有传闻之中的跋扈气焰。
所以说,市井流言往往无凭无据,压根不能相信。”
……
……
“水火阵的龙虎道兵?呵呵,阵势一成,四境都难攻破。
这样的宝贝,交给一个千户护身,可见东宫的看重。
徐老六啊徐老六,要不是你的谋划缜密,国公爷给的好处丰厚。
老子,还真不敢掺和这趟浑水。”
远在天蛇峰的赵垂放开手,精悍的红隼振翅而起。
那个泥腿子要炼符箓钢,必然要来天蛇峰。
到时候……
就用徐颎定下的计策。
不必自己动手。
也不必夺纪渊的性命。
只叫他生不如死罢了!
“徐老六倒是歹毒……”
赵垂眯起眼眸。
如今满朝上下都晓得,那个辽东泥腿子是下一个宗平南。
而且,有东宫的扶持,太子的欣赏。
日后的仕途,只会走得比镇守招摇山的大将军更稳健、更顺利。
剐掉这块心头肉,将会引起怎么样的雷霆震怒。
赵垂都不敢想。
但……
国公爷给的实在太多了。
“位列天下十大真罡之一,五雷教的紫殛真罡……
景朝皇室藩王才能资格服用的百劫金丹……
以及贬到边关之后,熬过五年就能执掌一支卫军的承诺。”
赵垂眸光炽热,好似腾龙峰终年不熄的鼎炉烈火。
凭他的本事,这辈子注定宗师无望。
不过绝学品级的中乘功法,难言雄厚的寻常根基,已经到头的仕途晋升。
最多再过三十年,等到镇守龙蛇矿山期满。
兵部就会安排一个闲职的散阶武官,就可以养老了。
到时候气血衰败,又没有足够资粮支撑,武道彻底止步,再难寸进。
“当年与徐老六一起进的讲武堂,他为了攀附官拜兵部四品的岳父,不惜当众下跪,追求人家的女儿。
那娘们的年纪都跟他婶子差不多了,也能弯得下腰,挺得起枪……老子嘲笑他是请了一尊菩萨,只能供着。
结果,他坐到兵部侍郎的位子了,老子却守矿山,腰挺得笔直,有个屁用!”
赵垂捏紧衣袖之中的那方铁匣子,冷冷笑道:
“老子也是大统二十七年的武探花,哪里比那些将种勋贵差了?
大丈夫生就八尺身,如何能蹉跎岁月,寸功为得!
纪九郎,莫要怪罪赵某,你我皆是蝼蚁般的小角色,都是受人驱使的鹰犬。”